夜间的风与模糊的视线没能阻拦他分毫,陆临渊的手死死握住缰绳,马鞭被他甩得在空中飞舞。那是他过命的弟兄,也是他肩上的责任,李一彦还尚未娶妻,酒醉之后的赵九还念叨着想回中州老家见见老母亲,季明还想给妻子攒一套头面。
那是他的亲人。
尖利急促的哨声不断响起,京城内外的飞鸟簇拥着相随。
探子昨日来报,张渡分明已经进入了大理寺。早已集结好的人手为何迟迟未动?!是找错了方向吗?还是被何人阻拦了?
亦或者,是张渡难道反水......不,不可能。
陆临渊在脑中飞速思索着所有可能的情况,他几乎趴在了马背上,与夜间的每一缕吹来的风融为一体。
等着我,撑住,一定要等着我。我永远不会放弃你们。
“放开他!!!”宋臻的脑中空白僵直,她听见自己怒吼的声音从口中传出来,握着弓箭的手几乎要将薄薄的皮肤撕裂,勒出血来。
“这一刀,是还你的。”丘林朝宋臻高高挑起眉。意有所指。
他咧开嘴,手起,直视些宋臻的眼睛,又是一刀。
“这一刀,才是送给他的。”
刀锋划破皮肉,砍上骨血。血迹顺着枝干流淌下来,疯狂的胡人竟争先恐后地伸出舌头去舔舐。
李一彦几乎站不起来了。
是我害了他?不!!
宋臻目眦欲裂,抬手挽弓,三箭齐发,直冲丘林面门。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愚蠢啊……”丘林意味不明地快速笑了一下,那是再讽刺不过的一个笑容。下一瞬间,他持刀的手高高扬起,却不是朝李一彦砍下,而是直接将大刀甩向了另一处树枝。
那是,那是宋臻的方向!
不可以。
李一彦本能地举起剑来,飞蛾扑火一般撑起身体,朝那柄致命的刀挡过去。
叮——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挡住了!他呼出胸口的气。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
但随着长刀落地的声音,充满痛苦的吼声响起——
“不!!!”
天地之间,所有声音均静默了下去,只有宋臻撕心裂肺的怒吼。
以及她掩盖住的虚弱的,隐忍的呼痛声。
别看......
这一方小小的树林,只余下了坠落的身影。金色尾羽的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背,那张永远生动的脸随着坠落的风声缓慢地变形。
而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别看他。
记忆的画面随着他的下坠寸寸破裂。宋臻竟然笑起来。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成熟。
她最后一次抬手挽弓。
几乎倾斜的大树不受控制地轰然下坠。虚空中,宋家祠堂满门英烈温柔地将她托起。
噗呲。
熟悉的穿透血肉的声音。
那支箭穿云而出,一箭封喉。
银铃声戛然而止。那位从草原与沙漠并存之地远道而来的异族王子,瞪大双眼,瞳仁扩大。
树木与仇恨轰然倒地,砸出完美的空缺,然后是嘶吼的人群蜂拥而至。
宋臻闭上了双眼。
还好,砸下来的方向,恰好能为李一彦寻一处庇佑。
她爹杀了胡人的头儿,当上了大将军。
她也杀了胡人的头儿,死后应当也能追封个大将军。
不亏。
就是苦了李一彦,蠢货一个。还非要扑过去挡住那把刀,也不看看自己连站都站不稳,死了变成魂魄,也是个残缺的。
宋臻好整以暇地等待剧痛袭来。但是没有。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咖嚓的声音,有人徒手接住了她。
谁这么不要命?不知道那么高的地方不应当伸手接人吗?怎么也该缓冲一下的。
她蹙起眉,却有些累,懒得睁眼。
“臻儿!!!老子杀了你们!!”
她听错了吗???为何听到了阿爹的声音?!陆大人不是说阿爹不是在家休整着,带着宋家军做别的任务吗?
私自离位这样是否会影响将军府的名声?
她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却听到了陆临渊的声音。
“休息一下,一切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