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苏黑着脸在前面疾奔,满菱也跟了过去。
不为别的,就为传话的家仆那句“老爷让大少爷尽快赶到,不得拖延片刻”。
这话是真的很重了。
以往因童律叫他的次数太多,连传话都懒得多说几个字,赶紧滚过去便是;如今却加了“不得拖延片刻”,这事就不是小打小跪的范畴了。
“你最近干了什么事?”下坡时满菱逮住这个空隙忙问道。
童苏纵身一跃:“也没干什么啊。”
满菱刚要追问那为什么今日传话语气格外严厉,童苏轻飘飘的一句就过来了:
“也就前几天不小心割断了给爹治病的那位大夫的指头。现在估计都长好了。”
满菱步下一个趔趄,一时说不出话。
“什么叫不小心割断了?!”
“她自己凑上来握住我的刀,我已经收得很快了,不然整只手都废了。”童苏无所谓道,毫无愧疚之心。
满菱看他这样,一股不详的疑惑攀上心头。疑惑是对童苏的行为和态度,不详是对童苏今日的生死。
到了主院后,童苏走在前面,刚跨进院门口,迎面就是一根长棍飞来,不偏不倚瞄准童苏两个膝盖。
童苏却收腿一跳,跟跳花绳似的侧身轻巧翻过。
“爹,怎么今天上来就……”
一句话还没说完,满菱便看到本被童苏逃过的那根长棍,竟在他身后绕了个弯,原先凌厉呼啸的棍风此刻竟消声,猝不及防打了童苏个马后闷棍,脊背都被打弯了。
童苏单膝直接重重压在青砖凹陷处,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嘴间泄出。
他反应过来后,抬头深深看去,果然。
童律身边站着李蜚零和李现道。
然而比起童苏,他们二人反倒显得更局促。
看见童苏半跪下,李蜚零脸上更是不安,出言相劝:“童家主,我说过了我手上的伤是我自己弄的,童苏公子那日是来找现道玩,刚好遇上了我受伤而已。”
童律看了眼李蜚零缠着白布右手指尖,根根裹实,无一幸免。他没有回答李蜚零,而是直接对童苏说道:
“我给你机会自己说。”
童苏冷笑:“说什么?李大夫已经把话说全了,爹你也听够了,还轮得到我说吗?”
说话时,童苏死死地盯着李现道。
李现道不发一言,低着头站在一边。不劝阻也不煽动。
童苏向来挨打时是识时务会服软的,这次却是语气直冲童律脸的。
连满菱都感受到,童家主这次气生得非同小可。就像……那天他对娘说话的语气一样。
“这刀跟了我几十年,是不是它伤的人我一看便知。你为何要拿这把刀伤了李大夫的手?今日你若交代不好,就别给我站起来了!”
童律的怒吼断喝,几乎让全院人喘不过气。
然而童苏非但不怕,反而抽出了腰上的刀,拄着刀站了起来。
才刚直起一半身子,童律眼神一动,长棍便又将童苏打回半跪地上,膝盖骨和青砖的撞击声清晰可闻。
童苏就继续站起,继续被打;继续站起,继续被打……
李蜚零听着骨石沉闷相撞声,发际渗汗,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现道的真实身份,除了她和童苏,这里别无第三人知晓。她是真的害怕童苏气极,将现道当场杀死。
本来给童家主施针时,她一贯会在指尖缠裹白布,心里想着不会出事。谁料童家主看了一眼她的手便沉下脸来,让人去叫童苏过来。
她心知大事不好,便赶紧把现道叫来,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在童家主的眼皮底下,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就算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对现道立刻动手。
而看童苏一遍遍被打弯腰背、一遍遍又固执看着前方站起来的样子,李蜚零看了一次后,便不敢继续直视。
李现道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刚好与又被打到地上的童苏四目对视。
童苏一直在盯着他。一遍遍被打跪下去的他没有开口解释,只一直盯着他。
眼神炽热得仿佛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李现道却不慌不避,就这样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一直对视下去。
一道似烈火焚不尽,一道为死灰难复燃。
其实自己死便死了。本来也早就不想活了。
童苏这样,反倒是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