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纷杂的念头感受像大乱炖,在童苏睡意沉重的脑中互相炖煮拥挤,烧得他脑子咕噜咕噜糊里糊涂。
从头到脚,动手动脚,弄了快一个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愣是这么大动静,童苏也固守自己的坚持,死活不睁开眼。能眯一会是一会儿。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场婚礼里,自己是最无关紧要但又不得不出现的东西。不管对谁来说。
大家不是在为他的终身大事打扮,而是在捏个体面的新郎官出来走场子。
不过好在他一贯自我定位清晰,也不觉失意。找准了定位,人生何处不精彩?
“果然精神了许多。”
听到这含笑的声音,童苏挣扎着睁开迷蒙双眼:“娘。”
然而他一睁眼,童夫人本笑意盈盈的脸马上苦了下来:“怎么一睁开眼,反倒没闭着眼时俊了呢……”
童苏立即瞪大双眼:“就这还不俊?娘,你不会老花眼了吧?”
童夫人伸手作势要打他头,但刚抬手,又皱眉:“这头梳得太好,没地方下手。”
童苏身边刚好是镜子,听了这话,他顺势凑到镜前,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英俊了。”
顺便也看了眼头上端正华饰的冠发。确实比他平时随手一扎的好多了。
童夫人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要不是你是头胎,生你时吃了最多苦,我真不知道你这个性子是从谁肚子里跑出来的。”
“等等,生二弟三弟时,不比生我费劲多了。”童苏不服。
“他俩头小,加起来还没你一个人头大。”
“……”童苏抚了抚耳边发角,又看了眼镜子,他觉得自己的头长得刚刚好啊。
童苏照完了镜子,随意一转头,便是少年人的神采飞扬,看得童夫人微微发怔。
“还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童苏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和谁一样?是爹吗?”
童夫人拿过身边侍女端着的木盘上的盘龙玉佩,坐着弯腰给童苏系在腰间,边系边说:“不然还能是谁?你和你爹年轻时,简直跟照镜子似的。不光脸,其实性子也是……”
说到后面,童夫人的话音便低了下去,而童苏见桌子上有杏仁茶,早起什么都没吃喝的他赶紧拿过茶盏就喝。盏盖碰撞声间,就这么错过了后面的话。
推门声响起。
童苏正喝着茶,眼神一瞟,立马喜上眉梢。
“哟,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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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自从生病后,就从满菱的院子里挪了出来,另住一个小院子。离李现道的院子也近点。
妖七基本每天天黑前会来看她一次。今天不一样,他大清早就去了。
刚走到离院子还有几步路时,妖七听到院子里有响动,连忙三步并作一步跨过门槛,就见侧门在空中独自摆动。好像刚有人出去。
他心下顿生疑,刚要走前几步看看,却看见侧门门扇后,放着一堆红薯。上面还有新拔-出来的土渍。
院子里往来的仆人也神色自若。之前交代过,除了妖七,童芜和李现道,任何人来都要跟妖七说一声。
竟倒不像别的生人来的样子。
既然是“熟人”,又为何要躲躲闪闪?
妖七边走边看,在走到院子中心时步伐一滞,最后还是没有拐弯去侧门,而是继续往前走,推开房门、走入了正房内。
一进房门,他先看床。松了口气。
阿黄安然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门扇上方夹着的一根头发丝悠悠飘下。妖七双指一夹,指头从头到尾抻直发丝。嗯,长度不错。
他又走到窗边。窗台看上去光可鉴人,就像院子里其他地方一般细心被打扫擦拭过。
唯一不同的是,窗台木质格外油亮,像打了蜡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看着光洁无印的窗台,妖七陷入了沉思。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吗?
算了,时间不多了。自己还是多看几眼阿黄吧。
“你说你,要么吃得比猫还少,要么比猪还多,怪不得身体坏了。这次养好身体后,记得不要暴饮暴食,也不要不吃东西。不然我肯定骂死你。”
床上的人闭目不言。原先底色乌沉的嘴唇如今已快透明,看上去嘴只剩下了一条缝隙。似张非张,看着就是随时都会还嘴的样。
“你越大越能顶嘴,比小时候爱哭的时候更烦。还非要说自己是我姐,唉。”
“以后记得当心男人。别给你一块点心就觉得是好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我不是东西啊。”
“对了,给你颗糖。喝了那么多天泔水辛苦你了。”
他掐着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将一颗糖球埋在阿黄的舌下。
“省着点吃,别咽下去了。就这么一颗,多了也没了。”
没人理他。但他并不是得不到回应就住嘴的人。
絮絮叨叨,想到哪说到哪,经常说着说着语速变快,又自己控制着放慢,让人听得清楚些。
“别人骂你也别忍着,不用还嘴,找个别的法子整回去。别跟在客栈里似的,关二整天阴阳怪气你也当没听见,这种人…啊不这种妖,越惯越上脸。”
“我把小刀放这了。遇到危险,先戳对面眼睛、鼻孔,有洞的地方都行。记住了,戳开洞的地方。这里最脆,一刀就血崩。死不死的,看对面积德多不多,与你无关。”
“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也比什么都重要。就这样,我走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顶,就像以前一样。
随即转身离去。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