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域还是老样子。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人各有命嘛。”妖七耸了耸肩,调侃闲聊的语气。
“不觉得可惜吗?”参域笑意更浓。
“可惜什么?”
参域看着一脸轻松无谓的妖七,说道:“费了这么大劲,救下来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作为悬金集市里排行前五的猎人,这大概是你这辈子做过最不划算的交易了吧。”
“还行还行。毕竟人要先抛弃良心,才能安心赚大钱。”妖七满脸谦逊。
“所以对她,是想还十几年的良心债?你欠她这么多?”参域手下的扇子摇得越发雅致生姿,话头也是越发步步紧逼了。
“那也确实没那么多。一直带着个拖油瓶是挺麻烦。”妖七老实说道,“帮您掰倒童家和满家,才能让参家独大,我抱的大腿也能更粗。否则,我在这里干的这么多缺德事,也没人给我兜着了。您说是吧?”
参域笑意不减:“你自己干的事,和我们参家有何关系?”
妖七连连打嘴:“说的是说的是。只是我自己见利忘义,一手促成了满家主的惨死、童家的衰败,只是我这几年刚好弄没几十个和参家过不去的猎妖人,别人风言风语传两句,我就真当自己是参家的狗来咬人了。”
说到一半,他笑意盈盈站直了身子:“我哪配当呢。”
听着这姿态谦卑内容威胁的话语,参域心中倒是有些落定了。也只是条想咬紧裤腿怕落水的狗罢了,逼急了也只能咬到腿,咬不到脖子。
“您可别见怪,我们这种野狗就是这样,看谁都想咬,给肉了也养不熟。”妖七玩着小指上的黑戒,低头半抬眼看着参域。
参域表情还是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一味的笑而不语,手中扇子频率都未改变分毫。
看着参域这样,妖七嘴角往下压了压。心里却是越发笃定了。
他虽然还没摸清参域的全部性子,但有一点能够肯定,那就是参域巴不得他挑衅发怒,越沉不住气越好。
参域很喜欢掌控情绪分明的人。还最喜欢那种挂着笑脸的怒气、强装平静的悲哀,能被他看穿的逞强,反而比一味示弱更有用。
他只需要,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果然,参域开口了:“乌光石戒不错。”
“确实不错。”妖七指腹摩挲着戒身。乌光石千金难求,说是黑市硬通货都是踩低了它,而用其纯体打造的指环,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贵。
可惜他手上的这枚并不是。
但既然参域以为是,那就是吧。妖七觉得自己真是太宠参域了,这几年什么都顺着他意,说什么都是是是。自己都不禁在心里夸自己。
“回去记得按时服药。看你现在的愈合速度,母种在你体内怕是根都没松。”参域最后忽然又轻飘叮嘱了句。
“母种要是这么好拔除,也不至于能在上个宿主体内呆几十年。”妖七毫不客气道。
参域此时已转身。衣肩袍角的边际镶着一圈光彩,逆光反将其一身纯白衣袍衬得漆黑。
妖七一眨眼,参域便消失在他上下眼皮短短交接的那一刹那闭合中。
他沿着窄窄的屋脊漫步,看着底下街上人流如织。人头如蚁,笑语擦肩,容得下任何颜色穿行其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探出,悬空前半脚掌,面无表情地扯掉自己的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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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肩擦踵之中,她忽然有所感应,向上抬起了头。
地下集市场地极广深,内容地上万物,客栈酒肆、货店当铺等自不必说,在街道上仰头看去,这些比地面上同类建筑高出许多的高楼如同支撑整个地下世界的粗柱。
这些“柱子”装饰花哨,上面开出许多门窗阳台,不时掠过一张张人脸,神态各异,嗔怪笑骂,在各色灯光的晕染下有种面具在楼窗中穿梭的感觉,平白的诡异。
“在看什么?”她身边的男子温柔问道。
“我在看脸。”
听了这无厘头的话,男子并不觉得古怪,反而矮下身子,贴在她脸侧几厘米处齐平,也往上看了起来:“想要哪张?”
女子一声嗤笑:“哪张都不想要。这些脸都假的很。我更想看看下面藏着的真脸。”
男子的手就要搭上她的肩:“好。”
就在快要搭上时,女子忽然轻快地往前跑跳了几步,背着手回头笑道:“这里有染头发的吗?”
男子脸上却是真实的现出了一些惊疑:“染发?我还是比较……”
“这里有染头发的吗?”女子直接打断他的话又问了一遍,字字发音略用力,在喧嚷中也清晰可闻。
男子也笑了起来:“这里什么都有。”
“那就带我去吧。”
看着眼前随着身姿摇摆曳动的一头金瀑,男子遗憾地在心中补全刚刚没说完的话。他还是比较喜欢她原本的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