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藤赞同道:“就是。竟然拿来炒菜,恶。”
司初道:“总感觉你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然而他声低音轻,马上被妖七传唤的声音盖过:
“二哥,放水!”
童藤麻木从命。他已认命。
看着水淹没龟鸡二肉后,妖七带着挑剔的表情盖上锅盖:“本来该用瓦罐吊着的。唉,条件真是太有限了!”
童藤冷哼道:“这儿连葱姜蒜都没,倒是在这挑上了,刚刚干炒的时候怎么不说。”
“非也非也。”妖七竖起左手食指摇着。不知怎的,他刚在鳖里掏了一圈的左手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妖七变戏法般,从左手手心里变出一把混搭的不知名草叶:“这只老母鸡是我收藏很久、掏空肚子一直放着这些香草腌着的,照样能提鲜去腥。”
“那盐呢?”童藤态度依旧冰霜。
“这道菜的主旨就是要清淡,煲得越久,食材本味越入味。你喝一口后,保管这辈子都忘了盐长什么样。”
“呵呵。”
过了不知多久,龟有期终于钓上来几只又瘦又小的螃蟹,锅盖下的汤汁也开始“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时,妖七却重又拖着巨斧,全身四肢都贴在巨鳖的皮和壳上,也不像是要切肉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汤散发出的香味像是路过的杂耍团,唱着歌跳着舞、游走遍溶洞里每个角落,钻进在场所有人的鼻孔,吹拉弹唱、翘臀伸腿,旋转卖弄着自己的风韵滋味。
童藤被这香味勾得不自在,一回头,却见趴在腹甲上的妖七手势又抓又摸的,心下直觉不对劲,大喊阻止道:“你要干什么!”
然而妖七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带着被喊后茫然的表情回头,看到伸手欲上前的童藤,笑了下,左手提右手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下了什么条状的东西,扔进了锅边。
“二哥,”与格外敏捷的动作不同,妖七语速慢吞吞地说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吧。别再逞强了,身子是你自己的,也是大哥和三哥关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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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喝汤的童萝打了个打喷嚏,胡椒汤顺着碗沿喷了他一脸,沿着额头刘海又滴回到鼻尖上。
“咦呃,脏死了。”坐在他右手边的曲秋一立刻端着碗躲开了。
童萝在脸上挂着的一片粘稠汤汁里艰难睁眼,就见童苏扯着不知哪来的布条往自己脸上擦:“是不是着凉了?等下你就别下海了。下海的报酬多,我去就够了。”
童萝闭眼,坚定地拒绝:“不妨事。我刚只是喝得太急,被胡椒呛到鼻子了。本来我就不爱吃这口,不喝快点就要尝出味道了。”
“唉。也不知道小藤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前几日晏琢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拿到的妖七来信,说是小藤、司初和都烟子都跟他在一起,估计老受罪了。”
“没事的。他应该也不会对童藤做太过分,毕竟之后还要一起去找童芜。”
“真的吗?说到底,现在我还真有几分信他能带我们找到童芜。可是我不信他会轻易带我们找到,总觉得接下来还有很多波折,而且他们到底要多久才能跟我们会合?我怕爹等不住……”
童苏说着说着更不放心了,从童萝的额角擦下一根不明的细长触须,包在布里随手甩掉,道:“这群鲛人在海底圈养鱼啊虾啊的,让我们每次下去帮它们放羊一样的放鱼,给我们的能在水下呼吸的珠子又需要不断用灵力催动,一次下去好几个时辰,每次都是黄昏下海凌晨出来,每天挂着湿衣服吹早风,只能靠喝点胡椒汤驱寒暖身。你这一天不落的下去,自己多注意点,撑不住了就说。”
“我还好,”童萝边说边看向海岸边的另一个角落,看到那个在初升月亮下反光的头,问道,“…关清之也天天下去,可他身上有伤,熬得住吗?”
“这里的人,哪个又是身上没伤的了?”童苏已经蹲在锅边喝第二碗了,唏哩呼噜的,“不过这几天下海倒真有点好处,海水杀菌消炎,刚开始碰到没好全的创口是挺疼的,但习惯后,好的反而比平时更快。”
“我说的不是在清坊受的伤。”童萝想了想,又一时语塞了。
貌似关清之肋骨那圈的伤,也是他在清坊时留下的?该怎么表述呢?
童苏没注意到冥思苦想的童萝,又开始提着大汤勺在锅里转着捞了,想要从这锅深海风味版胡辣汤里尽量避开自己不认识的食材。
“不过有一说一,关清之自打醒了后,我感觉他比以前好相处多了。还是说他前面三年被司初教好了?现在的他跟在我们家里时一点都不一样了,干活不抱怨、吃饭不积极、行动很合群。”
“……这是在夸他吗?”
“当然是啊。”
童萝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关清之自从那晚醒来剃光头后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没有骂童萝,也没有拒绝跟其说话冷战,更没有因为头发一哭二闹三上吊。
平日里他跟别人相处,算不上打成一片,但也没有孤僻独立,有事需要跟童萝说时也是正常交流。
所以这真是太不正常了!
这里的人,除了他以外,都没有跟关清之有过更长时间的接触了。哪怕是大哥,也是三年前成婚期间和关清之打过几次照面,绝对算不上熟识。
因而,满月镇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他明白,关清之的转变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可他直觉,关清之并不是因为、或者说并不仅仅是因为被剪了头发才会如此……
夜风吹来,带来一股类似薄荷的清新刺激的气味,吹得所有人都舒服得眯上了眼。
关清之也不例外。他坐在一块近岸的礁石上,光秃秃的头皮被夹着咸味海水的风吹过,又舒张又痒的,好像发茬下一秒就要冒出头了。
海浪拍石,涛声翻过。关清之在慢下来的风里抬头看月亮,问道:“有事吗?”
水螅网被吓了一跳。这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游到礁石边的?直觉真是不可小觑。
它立刻游到关清之的面前,说道:“你是使风之术式的,赶海方面比水之术式的差。我们这有一个更适合你的活计派发。”
关清之低头看了眼它,忽然嗤笑一声。
水螅网登时有点不高兴了。
“你头上是我的头发吧?”
水螅网惊讶道:“怎么看出来的?”
看着水螅网长度只及下颌骨、散落耳边如狗啃般的头发,关清之都懒得解释,直接发问道:
“所以是什么新活儿?”
“你下来后就知道了。”
“怎么感觉是想让我落单然后杀了我。”
“你以为我们是你们人类?这么多人围攻海竹翠一个,现在它都不肯跟我一起来这片海域巡游了。”
水螅网说完,往关清之手里抛了颗新的呼吸珠,就气呼呼地甩尾潜深游远了。
捏着这颗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透明珠子,关清之若有所思。
他看着出神,其实心里比这颗珠子还透彻清明,知道近日来,有两个人一直盯着自己。
他不洗不擦,直接将珠子放进嘴里、压在舌根下,低垂眼角瞥了眼后方的人影,直接跳入了海里。
正在把海带当面吸的辛须尝赶紧深吸一口气,胸部都扩大了一圈,草草嚼完,捏着兜里的呼吸珠,马上尾随去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