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满堂人头攒动,卷着顾千朋与花离进内室。
“关门说话。”花离道。
顾千朋望了眼身后蜂拥的人群,迅速将内室的门推上反锁。
“燕尔新婚正妙年,郎情妾意两缠绵。珠联璧合情如蜜,海誓山盟石比坚~
“花烛笑迎比翼鸟,洞房喜开并蒂莲。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门外,司仪声犹不止。龙凤烛微弱的火光跃动,外面推来搡去的宾客被叠印在纱门上,鬼影幢幢。
床头几案铺着红布,案上有几盘果品点心,一把剪子,一壶酒,两个破开的葫芦瓢。
两人方才在雪堆里滚过,如今又入暖阁,身上雪都化了,从内到外皆是湿漉漉的。
顾千朋怕门主受寒,从壶里倒了酒在葫芦瓢里,递给他。
“不要,拿走。”花离嫌弃地扭过脸。
“门主,”顾千朋劝他,“就一口,暖暖身子也好。”
“喝不下。”花离斩钉截铁。
顾千朋拿他没辙,只好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却没有任何辛辣的感觉。顾千朋难以置信地又倾一瓢,被按住手腕。
“怎样,”花离幽幽望他,“是不是索然无味?”
顾千朋欲哭无泪:“门主,你知道还让我喝?”
“身在烛寐境,尝什么都不会有味道。”花离无奈道,“亲身经历一次,以后便记住罢。”
“烛寐境?”顾千朋挠头。
“烛寐,十大禁术之一。是利用蜡烛燃烧,使熟睡之人进入特定梦境的一种幻术,其危险性排在十大禁术最末。”
花离解释:
“中了烛寐的人会呼吸困难,浑身乏力。即便身体本能求生,也只能出现梦游之症,无法自行从梦中醒来,直至死去。”
顾千朋大惊:“所以,我们现实中是被人算计了?”
“是。”
花离从发间拔下一支金凤钗,放在烛火上烤。
“不过,烛寐是最低等的幻术,极易识破。当发现梦境不合常理,而梦中其余多数人又僵若蜡偶时,便可确定是烛寐。”
“那该如何破解?”顾千朋急问。
花离不答。灯花落进钗头凤眼镶的红宝石里,晃了顾千朋的眼。
“转过去,不要看。”他命令道。
顾千朋乖乖背过身,闭上眼睛。
这孩子,还真是毫无防备呢……
花离摇了摇头,手起钗落,直刺进他颈中——
“啊!”顾千朋惊呼一声,猛地从榻上坐起身。
冷汗打湿了后背。他心有余悸地摸向颈侧,没有任何伤口。
与此同时,身旁躺着的花离也骤然梦醒。
腰间梦蝶倏地出鞘,将紧闭的木窗破开——
新鲜冷风狂灌入室,熄了满地蜡烛。
烛寐已破,二人相觑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砰。砰。砰!”
“呜呜呜呜呜……”
门外连廊里,响起缓慢的扣门声。三声一组,一声比一声更重,接着便是女子幽怨的哭啼。
“砰。砰。砰!”
“呜呜呜呜呜……”
这次比上次略响,显然是更加接近。
“砰。砰。砰!”又是一组。
顾千朋悄声问:“她走到哪了?”
“闲池阁。就在我们隔壁。”花离投去一瞥,示意他噤声。
“砰。砰。砰!”
终于,女鬼来到醉花荫门外,声嘶力竭地哭道:
“陛下!臣妾知错了!求您……不要把臣妾关在这儿!臣妾今后一定循规蹈矩……恪守妇道……陛下,陛下!开门啊!求您开门啊!!!”
顾千朋闻之大震:
“门主,你别听她乱讲,我可没有什么臣妾!从来没有!即便是有,我、我也绝对做不出这等事——”
花离蹙眉:“知道了。安静。”
“门主……”
“又怎么?”
“我就是奇怪,”顾千朋望着地上密布的蜡阵,“这烛寐阵到底是谁设的?何人趁我们沉睡,偷运了这么多蜡烛进来,我们竟丝毫未觉?”
“你中了迷药,哪里会察觉……”
说到一半,花离却闭口不言,长睫掩下,阴影藏匿了眼尾胭脂色。
半晌,喉结滚动,艰涩道:
“你不要妄动,我去开门瞧瞧。”
门外女鬼哭声渐远,花离来到门前,用剑柄挑了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