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一让步,反而吓得清见恶习全消。他夜中必亲自去灭灯,画堂的画摘了下来,桃树也留在了中庭。
鉴于二人夫妻感情和睦,老皇帝御笔一挥,写下了“里京模范夫妻”六个字送给他俩。
……
自别馆中受伤之后,须叶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木屋里。身边的炉子里温着一壶药汤,咕噜咕噜的,一股涩味直逼她眼角,冲得她眼泪直流。她还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
那清见呢?我没事,他应该也没事。可他到底去了哪里?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一开始只是尝试行走,缓缓的,走一两步便摔了,几天之后终于在数次复健之中恢复了正常,可以忍着躯体的剧痛走到桌案那里,读他留下的书信。
捡起桌案上的纸张的一刹那,她真的悲喜交加,上面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
甚至字迹清晰认真得能让人想象他写字时斩钉截铁的模样——
“和离书:与卿同入梦,长祈毋别离,尔来已有八载余。然情意难料终有变时,愿今日别后,夫人无病无灾、平生安然永得自在。清见。”
八载余……
须叶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孙子也重生了?
难怪她说要救齐祎公主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难怪她总觉得别馆里的刺杀有些蹊跷……
孟须叶握着和离书的手指隐隐发颤。念来念去,也不过几十个字,还以为他必有长篇大论,说不定能够编撰成籍,可到最后也就是百字不到而已,真正可称草草了事。
之后有一日,随身的侍女有意问起:
“夫人还记得您和大人刚认识时吗?”
“怎么了?”
许多年前,那日小雨淋漓,她伸手去触窗外的雨,肩上被淋出了一片深色的痕迹,很快便湿透了。
“姑娘也喜欢里京的雨?”身旁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低低的,十分耐听。
须叶侧首一看,只见他穿着玄色长衫,墨色如泻的长发并不如其他男子般束成小冠,只束了一半披在肩后,他目光如炬、眉似小山峻岭,薄唇在清俊的脸上勾出了浅淡有分寸的笑容,既不迫切,也不疏离。
须叶还是头一次遇见与她一样爱这里京烟雨的人。
“其实比起雨来,我更喜欢雪。”须叶与他坦诚道,“不过在里京很难见到下雪。”
里京地处中原,最寒冷时冰雨如刀,风雪却隐忍不发。须叶曾经在巽州生活,一至仲冬时节,那儿的雪简直能堆成围墙,好玩至极。
她正想着,便听见清见道:“巽州有雪,姑娘来年冬日可以去玩玩。”
说来甚是好笑,那时须叶便在想,若是自己与他同去巽州玩雪会是怎样一幅场景。可侍女却接着说道:“奴婢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侍女回忆道:“那时大人知道夫人喜欢养蛇,自己一个人提了个竹篓便上山抓蛇去了,说是要给您凑齐里京十奇,结果回来时被咬得满手都是伤,侥幸没有中毒……”
……
“你在想什么?”
蓦的,连澈的话将这段记忆从此处打断:“不晓,你似乎已出神许久了。”
须叶方才渐而从记忆中出来,把手中的橘子还给了他。“你方才所说的话,你自己听着觉得可信吗?”
“上天作证,我说的都是实话。”连澈腆着脸笑了,告诉她,“所以我努力想要给你他永远给不了你的东西,也让他妒忌妒忌。”
清见给不了的东西?那可就太多了。须叶随便掐指一算也有一大堆。
那年他们在巽州看草场,巽州地处边疆,牧马犹多,草场亦如天际般宽广无尽。须叶极想邀他一起策马,然他自幼患有心疾,不可像他人一样肆意驰骋荒野,只可在远处摇着折扇喝喝凉茶。
连澈遂真的牵来一匹骏马,自里京穿市而过,邀她同乘。
须叶坐在马上,偶然一眼见到抱着思齐小心退到一边去的清见,蓦的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了趣味。
原来,她想要的其实并不是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