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着,那竹席上有点点红云,起初她还以为是桃花,细看方知竟是滴落的血迹。
“怎么这时候来洗?”宣娥也觉得奇怪,“不觉得晒得慌么?”
须叶收回了目光来,却又瞥见另一件怪事。
在长街同清见作对的白衣少年,此刻正立身于刺史府的榆树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张夫人,瞧你今日颇为疲倦,便先回别馆休息吧。”须叶不动声色,只是同宣娥道,“我接了思齐便也回去。”
“也好。苏夫人自己谨慎着些。”
二人由是相互道了别。
须叶因着那染血的竹席心绪不宁,朝着思齐和阿叙所在的厢房去。方到,便被阿叙拦在庭外,他紧锁眉头道:“夫人,刺史府里有了一例疫症。”
还是来了。
须叶念及那张竹席,面色稍沉:“可有郎中来看过?”
“患疫的官吏已经搬出府去,他病情沉笃,发觉时已在咯血,怕是难救了。”阿叙道,“方才我已送思齐离开,夫人随我回别馆去吧。”
须叶颔首。
他们再出来时,恰逢白衣少年等来了他想等的人。
“……啊?”
对这人的出现,须叶大为震惊。
只见清见与白衣少年并肩而行,同他交代着什么,后者也连连点头,像是在说“好”。
???
你俩方才在长街可不是这样的。
须叶的驻步很快被清见发觉,他并不遮掩,坦然一笑介绍道:“减舟,这位是我的夫人孟须叶。夫人,这位是刺史府的新长史,陆减舟。”
“夫人长喜。”
减舟客套完以后,便识趣地向清见告退了。
须叶忽而明白了,原来陆减舟就是清见要强塞给药商们的说辞。明面上清见是说客,实际上陆减舟才是,他会一步步引着药商上钩。
“这倒挺新鲜的。”须叶感慨道,“可有把握么?”
“六七成。”
他说着,又交代身旁的小吏:“去将摆放出的米粮悄悄收回一半,再将我们此前所收的丹参装满箩筐,对外便说已收到了。明日,再减少一半米粮,装半筐丹参。”
“小的明白。”小吏即刻就去了。
须叶直道佩服佩服,向他笑道:“你惯常会耍诈,但若是叫人揭穿,该怎么办?”
清见一笑:“不必等着别人揭穿,我们自己来。”
接下来,就看陆减舟的了。
长街一端,陆减舟向犹疑不定的众人吆喝:“这箩筐上午还是空的,下午便收了这么多,谁信?”
然而一旁的米粮已所剩无几,众人喁喁了片刻,便有人急着回家去取丹参。
“站住!站住!”陆减舟朝他们吼道,“丹参珍贵,怎能轻易贱卖?”
有人被他纠缠烦了,怒道:“往年还不如这个价!你不卖,别拦着我卖,现在哪里还有人敢收丹参?再不卖就要砸在手里了!”
陆减舟拦在众人身前不肯退让,恰恰这时,小吏从旁递给他一袋稻米,告诉他:“方才少算了一斤,这是补给你的。”
他瞬间立场破碎,登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转眼之间,人群中有人嚷了起来:“我看你是想让大家都不卖了,你来独吞这些米粮吧?”
“我……”
陆减舟在片刻的窘迫之后,接过稻米向小吏一笑道:“我家里还有丹参,一会儿便运过来了,你答应了先留给我的!”
“米粮有限。”小吏无情抬首,“先到先换。”
一言罢,众人便都哄然回去取丹参了。
不到一个时辰,清见带来的米粮便已易完,人们又挤去雍以那边易米,有几个人还险些因此打起来。
别馆一夜之间有了堆积如山的药材。
暮夜,陆减舟带着小吏在庭中点数,雍以欢喜地端了凉酒来,邀清见和须叶共饮。
“先前在京中,父亲一直为了药价之事伤神。”他笑道,“此番总算是为父亲分忧了。来,雍以敬二位!”
他来找这俩喝酒,实在不是一个上好的选择。
一个身怀六甲,一个不宜饮酒,喝了半天还是雍以自己在喝。
“收药之事已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雍以问。
清见笑吟吟地瞧向须叶,这是他们期盼了两世之久的结局。前世今生,诸多磨难,总算是都熬过去了。
到此,清见陪雍以饮了一杯,玩笑道:“日后有机会回京住是最好,若不能,我同夫人终老兑州,以夫人的俸禄抚养两个小贼长大,也算是一桩美事。”
这人连她的俸禄都算计上了?须叶白了他一眼。
清见端起酒盏感叹:“上回陪须叶喝酒仿佛还是昨日,我饮了这杯,恐怕又要醉一个春秋。”
说罢他果然头疼起来,心道这酒实在不如楼象的花碎黄酒,一杯便上头了。
结果这一醉,果真就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