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干扰到其他病人,韩甜和樊主任特意把樊长刚叫到住院部大楼的安全通道里谈话。
“樊大哥,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樊主任来医院找你吗?”
韩甜表情严肃,盯着樊长刚的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
“长刚啊,你看你干了(lao)啥子(sàzi,什么)傻(hǎ)事!现在你生了儿子的事情全村都晓得(知道)了,但你抢自家女儿的上学钱这事儿也是传遍了大家的耳朵!你要是不想丢人,都(就)赶紧把钱还回来!玲妹儿遇到你勒个(le go,这个)老汉儿(laoher)也是造孽(倒霉)啊!”樊主任用力拍打着自己的手背、语调激昂地说。
樊长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衣兜,然后讪笑着说:“这个钱是她自己拿出来孝顺她妈的,我又没有逼她拿。”
“你没逼樊玲玲,那你干了什么?一通电话把上了动车的樊玲玲叫回来给你送钱。现在樊玲玲找不着了,你也不知道!要是樊玲玲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个当爸的也别要脸活了!我们村委会非得让你去吃牢饭不可!”
樊长刚是一个不要脸的人,但他害怕韩甜所说的吃牢饭。他先是被韩甜的话吓得一激灵,考虑了下韩甜的恐吓的可行性后,他又占据了高位。
“还吃牢饭,说得倒是吓(he)人,我是她父亲,她出了事情,最伤心造孽的是我哟!”
韩甜看着从樊长刚鼻孔里伸出的黑色鼻毛,再抬眼对上樊长刚那双充满狡诈、卑鄙和志在必得的眼睛,心中怒火爆燃,冲出的怒气多到能压实成一块板砖。
“你这个时候倒说自己是樊玲玲的父亲了,我跟你说——你、不、配!像你这样不负责又卑鄙无耻的人,怎么配说自己是家长,怎么配去抚育孩子!樊长刚,你要是还犟嘴说自己没有逼樊玲玲拿钱,我就打电话让余亭县爱心寄养所的工作人员来把你的宝贝儿子带走。你没有能力养你儿子,没有钱的能力,也没有爱的能力!我们这样做合法合规!”
“那你打电话呀,打噻,我倒要看你们这些吃国家饭的怎么搞事情,小心我告死你!”樊长刚眼中一股狠厉,先前的猥琐尽数化作恶毒。
怎么会有人如此蛇蝎心肠?韩甜想不通,她打了一个寒噤,咬死了牙关。
防火门忽而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妇女主任陈若兰等人。
“韩书记,我们去医院保卫处查了监控,樊玲玲已经离开医院了,我们准备到县里其他地方找她,村里我们也叫了人留意情况,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找人。”陈若兰话才说到一半,她侧过身露出身后穿警察制服的两名民警,继续说:“工作就留给这两位同志做,韩书记你别费着嗓子了。”
两名民警向韩甜点头示意,随后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两侧钳住了樊长刚,说:“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您涉嫌家暴。”
樊长刚不可思议地啐了一口:“这婊子,还敢报警?不就锤了下她的眼窝吗!”
“是我们报的。”妇女主任陈若兰平静地道出事实,“素凤让樊玲玲进了产房陪产,你因为这个很不高兴,一拳砸进了素凤的左眼,导致她眼球出血。你打她的时间就在赵支书走后,我们来了,都看见了捂着左眼的素凤。再晚来一步,她那眼球就得破裂坏死。”
樊长刚恶狠狠地瞪完了周围围着的所有人,然而这些人全都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反而击以蔑视和愤怒,每一个人神情都无比严肃。樊长刚看着他们,心中的一股气忽而被瞬间抽空,他看每个人都像在看一座阴森的墓碑——他开始害怕了。
惯不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述自己的无辜,两名民警押着樊长刚穿过了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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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素凤的眼睛鉴定起来算轻微伤,如果给樊长刚量罪,只能定个五日以上十日以下的拘留,并处两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韩甜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樊长刚出来后只会变本加厉。但如果要劝米素凤和他离婚的话,也至少得等三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在这三个月中又会发生什么就不可知了。”
韩甜的一番话说得妇女主任陈若兰心惊:明明米素凤是受害者,可是即使依据法律对施暴者进行惩罚后,她的生存风险只会更高!
“那也得劝米素凤和樊长刚离婚呀,这样下去对樊玲玲的影响也挺大的,只是这……实在太难了。先不说米素凤自己愿不愿意,就说她生完孩子、带着个吃奶的小娃子,又该怎样活?”妇女主任陈若兰担忧地说。
韩甜也心梗起来,她没想到樊玲玲的失学问题会扩大到成家庭纠纷。而就是这一件小事,都搞得她心神不宁、头痛欲裂。难以想象在她以后的职业生涯中,可能还会遇到比这更棘手的事情。
“樊长刚没出来之前,我们开个会讨论下这件事情吧。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赶紧去把樊玲玲找到,现在晚上,挺冷的。”
韩甜从医院铁椅上起身,看了眼对面米素凤待的病房,说:“陈姐,我也觉得,米素凤她这婚一定得离。你说,好多女性都忍着不离婚,因为她们有孩子,考虑孩子的感受;或者又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就像被豢养的小鸟。可是,她们真就柔弱不能自理吗?头那么大的胎儿都生得出来,两千的月薪挣不到吗?只要在余亭能挣到两千一个月的工资,保障基本生存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