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缺失的灵感——看什么都普通,看什么都伤心,看什么都无话可说。
有人买鸡,姥爷去鸡场抓鸡了。姥姥往灶火里架了四五支粗柴火,把火烧得旺旺的,烧开水,准备杀鸡、烫鸡、拔鸡毛——整个加工流程,一只鸡能挣十块钱手工费。满院子都是柴火烧焦的味道。
李亚茹见不得这种场面,要出去走走。
路过小姨家时看见门没锁,进去菜园里揪了几个熟透的软糯糯的西红柿。一进屋,地上一堆绿油油的菜叶,叶片像葡萄叶,但比葡萄叶小些薄些,径干上有小小的柔软的白刺,又像青萝卜缨子。
“这是个啥?还从来莫有见过这种菜。”
“芥末菜,芥末油吃过嗫么。新鲜嘀,你拿上些回去到热水里滤哈,凉拌上吃。”
小姨把芥末菜放在木制案板上,撒上盐,双手揉,随着“沙沙沙”的声音一阵阵响起,叶子被揉死,变成墨绿色,杆儿却还是嫩绿嫩绿的。“这么个腌出来嘀咸菜像珠宝一样绿,好看得很。”空气里有草叶磨碎的新鲜味,还有淡淡的冲味儿直往鼻子里钻。“阿嚏!”还是有一丁点芥末味儿的!
小姨没什么反应,“我嘀鼻子不呛。”
李亚茹把地上的芥末菜捡了一捡,装好一包包,说等会儿从地上回来再提回去。
枯黄的原野,疲惫的身躯,干瘪的灵魂——马妈妈的两只前蹄被镣铐束缚起来,使得它无法狂奔,只能慢走——被镣铐束缚的何止双脚,还有灵魂……
走啊走,枯干的原野上一朵迟开的金色蒲公英,它没有见过春天的太阳。
连绵起伏的山野呀,仅剩的绿意,蔓延的枯黄。山野上牛马多起来,近处一只摇着尾巴吃草的黄牛,咀嚼声“呼噜呼噜”……还有几只卧下的,卧在阴影里,卧在太阳坡上,卧在会闪光的麦茬地里,像一尊唯美的雕塑。一切都宁静而又缓慢,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显得轻轻的、柔柔的。
一直往南走,都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听到“咕咚、咕咕咚”的水流声,就在这附近,李亚茹找个有树荫的阴凉处,摘掉帽子,取下眼镜,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休息一会儿。顺便吃颗西红柿。
在阴凉处坐了半小时,浑身冷嗖嗖的。预备晒着太阳走回去。
有很多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没有拴绳子,可以到处跑。它们时常三两个玩伴卧在一处,离牛妈妈不远处。
一只大型拖拉机在长满了拐棍似的枯葵花杆地里离地,一头半大的小花牛仰着头警惕地望着那只大怪物。甚至拖拉机停下,司机下来喝水,它好气地朝车那边走过去,在快要靠近时被钉在地里的绳子牵绊住了。但它站在车跟前不愿离去,听着“突突突”的声音,站了小些时间。
新犁过的土有半米深,潮湿松软,呈黑褐色。抚摸着这沉重的土地,想起“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紫色是介于红色和蓝色之间的色彩,在光谱中是人类所能看到的波长最短的光。紫色是伤痕的颜色,是凝血的颜色,是因窒息而死的人的颜色,代表了不幸、苦楚、伤痛和死亡——才理解了大堰河一生苦难,才理解了土地对人类精神的意义。
穿了毛衣毛裤,又晒着太阳,走这一场,身上出了细密的汗。
老院里姥姥在捡大豆籽儿,周身摆着一堆一堆缠在一起叶片、果实都摘干净的白绿、黑褐色大豆秧。
“姐,尕白猫娃嗫?”龚晨晨本来在捡大豆,一见了李亚茹赶紧过来问。
“墙根里嘀白杨树下。”
我俩儿找来铁锹,在老院东门外找个石子儿少的地方挖土坑,挖好了,铺上一层榆树叶子。把小白猫放进去。小白猫两只前脚并在一起,两只后脚蹬展了,和大白的死相一致。但它的长毛还是白白净净,圆圆的脑袋看着还是可爱,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除了尾巴还软着,身体已经僵硬了。”龚晨晨把尾巴往下摆了摆。
再铺上一层榆树叶,把土里的石子儿都捡掉,一捧一捧往上撒土。“小白猫,希望你来世能长命百岁,如果有来世的话。如果你还做猫,能遇上一个护你周全的主人。”埋好了,最后用铁锹把剩余的土铲好。
龚晨晨,“用脚踩平?”
“不踩!就活了半年,这么小小,这么可怜,死了还让人踩。不踩。”
“那我们就走吧。”
这个世界却很平静,没有因为两只猫的死而有什么不同。邻居家院门前有芦花鸡在刨食吃,树上有几只鸟雀啼叫,满地枯黄的落叶。我们又去打问了几家,家家户户都说自己家养鸡养狗,下不得老鼠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龚晨晨趴在水盆边洗手,摆弄盆子里的水,“这个大黄蜂屁股上的刺都还在呢,就淹死了。”
“自己掉进盆里淹死的,不怨谁。”李亚茹的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硬了。
叨受伤的鸡七十五进价卖给村里相亲,抱回家养去,不至于被叨死。好一些的一百二、一百三领回家养,现在家家户户都养芦花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