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爷,“我们小时候那就钻到人家院子里偷嘀嗫,想嘀很。现在那院子里到处都是,今年接嘀也多,牙都跌掉咧,莫心吃溜。”王斌和王文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年也不怎么回来。
大舅聊起了大舅妈的近况,说她把在省会的洗车修车店铺盘掉了,衣服已经快递了回来,人也快回来了。小鲍的麻辣粉店也盘出去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李亚茹没怎么睡上午觉,但能跟着去远处探险,心里便充满了期待。皮卡车去了下河,顺着下河的土路往南去,走了怪长些时间,到了黑山群脚下。让人感觉再往南一些,都能到二宫了。
黑山、白沙,裸露的黑色山脊,如煤炭、黑夜般的黑。沙河上耸立的巨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黑色恐龙角。干涸的沙河蜿蜒曲折,消失在远处山口峡谷里。太阳光芒强烈,是孤独的星球本身悬挂在这荒凉大地之上的无尽天空里。西斜的阳光倾泻而下,为这幽深的戈壁峡谷蒙上了一层似雾非雾的光霭,让未知的东西显得更加的神秘。
牛建国,“丫头,那有几墩沙葱好嘀很!”
大舅,“开花嘀那不揪,留哈让散籽儿去。”
是几丛打粉色、白色花苞的沙葱,花苞米粒儿般大小,一簇一簇,像荞麦花,很孤单,有一种置身世外的孤冷之美。沙葱生长周期短,花开得也快。如若能顺利落籽,遇寒冷、干燥便作为种子藏在戈壁山石间,遇温暖、雨水,再有一丁点儿土,便快速发芽、生长、打花苞,开花,结籽,散播种子。沙葱味道独特,人和羊群都爱吃,能在这样艰难的境遇里完成开花结籽的使命,着实不易。
这荒山野岭之间,站在一个山头与另一个山头,普通声音说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开始李亚茹还觉得大舅是个大嗓门,隔了山头喊人。后来就连人下到干涸的流沙河里的脚步声,也清清楚楚,李亚茹便疑惑了。静,连一只苍蝇在这荒凉之地围着人的“嗡,嗡”,都十分清晰。
黑山连着黑山,看着没多高,寻着沙葱,每看见一丛就跟见了金银珠宝般欢喜,左一丛,右一丛,随着沙葱往上去,越高,沙葱越胖,根丛越大,一把一把,揪得人愈发满足。在这样不断地欢喜中,高兴之余,忽然瞥见脚下,才发现人已经快到山顶,而山坡十分陡峭。这黑石山跟白山不同,表面堆积着碎石块,碎石块常年经历着太阳的暴晒和狂风的吹打,有的质脆,一踩碎了,人的脚便随着这些碎石块“呲溜溜”往下滑,甚是怕人。心中有了胆怯,腿隐隐发抖,脚便不知往哪里去。幸亏大舅在前面不远处,李亚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喊,“我不敢下山喽!” 为了这么几口吃食,冒着这般风险呦!
“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不要竖着下,慢慢踩稳咧走。你跟上我,不要走远了。”大舅每走几步,李亚茹便朝他的方向慢慢挪几步,眼睛不往山下去,只是往大舅那边去。
直到下到安全地带,李亚茹才又放心地观察起这一丛丛沙葱来。山坡上的沙葱和戈壁滩上的不一样,长得更高,更饱满。多数根裸露在外,一团团,茅草色,质坚硬。有的根须又像一团干牛粪,紧紧地盘桓在山石之上。
后来我们仨儿总是一起,大舅吆喝着我和母亲,攀爬低矮的黑山,只到半山腰便往停车处折返,互相照应着摘拾。“不能为咧这几口吃食滚咧骨碌子呀!”
太阳向地平线而去,天蓝,飘着的几片云跟地上的山石一样的厚重。
山间有怪石突出,有的像孔雀羽毛颜色的千层压缩饼干,有的闪耀着五彩斑斓的黑。干涸的沙河边的石头最好看,上面有鹅黄、青绿或者蓝色的丝线,这丝线仿佛会发光。
走过蜿蜒险阻的山路,走过石头硌脚的河滩,经过一条水很浅且清澈的小河,走过泛着苦香的柳树丛,走过长满芨芨丛的草滩,上了山坡,到了戈壁梁上,这才找到车。开车往回赶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到家,大舅便滔滔不绝地分享起他的见闻感受了,“爬到那个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现在都觉得腿是软嘀,魂好像都没完全跟过来。采灵芝草嘀嗫一样,再不爬咧。还是牛建国歘去歪,上来咧,下去咧,我们就跟上跑圈圈子嘀嗫。”
龚燕玲,“牛建国知道路,一路带着我们,要不是他,我们还不熟悉地形。沙葱多嘀歹,山利嘀歹!那么高嘀山,一堆沙葱、一堆沙葱那就引上去咧。”
去过广阔山野,除了山石再无其他,又怕晚上有狼,直到回到这四面有墙的宁静小院,忽觉安宁祥和之难得。
大舅摆上板子,将袋子里的沙葱都倒出来晾着,说不能热坏了。
小舅,“铺嘀这么开,明天都成沙葱干子。”
大舅,“你拔哈嘀你想咋么弄就咋么弄,我拔哈嘀我就要晾开。”
妈,“好嘀很,胖胖嘀。就是莫有拔完。”
小舅,“莫有拔完,咋么就莫有拔完嗫?明天一大早就把你原送到那这再拔去。”
龚燕玲一脸腼腆地笑,“不去咧,不去咧……换个地方!”
邓梅林来问姥爷去不去削葵花,姥爷说往后三天都约到大庙弯了,可以往后排。姥爷早出晚归的,一天也见不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