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更漏滴到第三声时,药池西侧垂地纱幔突然簌簌作响。脱尘撩开纱幔看见木郎的手指在池沿轻叩,脱尘这才知晓木郎已经醒了。
脱尘的手指刚触到纱幔便缩了回来,仿佛那里浸了鹤顶红。十二重冰绡帐被穿堂风吹得鼓胀,倒像是谁在暗处幽幽叹了十二口气。
她从纱幔的空隙里窥见木郎脖颈仰起的弧度,恍然忆起前段时间,这人曾用同样姿态衔走她鬓边将落的绢花。如今那截颈子爬满青筋,好似那青花瓷的花纹。
脱尘的指甲掐进掌心才发觉,原来左手食指套的莲纹银戒,此刻箍得指节生疼。
低垂着眸脱尘看了看自己的鞋面的莲花,狠了狠心准备转身离开。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木郎。
池水忽然哗啦作响,那人湿淋淋站转过身时,白绫衣竟透出底下蜿蜒的旧刀痕,恍如宣纸上晕开的陈年血渍。
木郎早就知道脱尘这时候会过来,毕竟这个时候的药池没有任何人值守,脱尘不放心他一定会来看他的。
他也知道脱尘现在情绪复杂,可这也是木郎撬动脱尘内心最好的机会。
木郎知道脱尘会心疼自己,所以在脱尘来之前就把那伤口又崩裂了,更是知道自己这样是多么的惹人怜惜。
木郎低下了头,睫毛微颤,这样病弱的美人图,脱尘你怎么能忍心真的不再理我呢?木郎清楚自己有一个好相貌,这也是他今晚利用的一点。
谁说美人计不能对女子使用呢?
脱尘眼见木郎白色里衣下滴着朱砂色的水,滴滴答答落在那池水中。怎么也做不到就这样离去不管木郎。
忽地脱尘想起那日木郎替自己描眉,笔尖胭脂也是这般要坠不坠地悬着。就像今夜这血住一般。
脱尘心底实在焦急原先的担忧都被抛在了脑后。只想快一点走动木郎身边看看他的伤势。
脱尘急走半步踩着自己裙裾,那鹅黄长裙像轻盈的蝴蝶向前飞去。
木郎起先注意到脱尘时,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可看到脱尘退后的脚步,木郎知道自己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故意造出声响引起脱尘的注意,再不经意间的转身让脱尘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木郎成功的把脱尘留下。
“小心!”木郎焦急的看着脱尘,好在脱尘稳住了身形。木郎懊恼的皱了皱眉,“慢一点脱尘。”
脱尘快速地走到池边,手轻轻的抚上白色里衣下的伤口,感受着微微颤抖地胸膛。
脱尘声音轻的就像风:“疼不疼木郎?这药池可以治愈你的伤,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感受着越发起伏的胸膛,脱尘着才看向木郎。
木郎委屈又难过的看着她,神色复杂,眼神痛苦,那眼神诉说着主人的不平静。
“你为什么加入白水宫,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这时候的木郎就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脱尘不敢看那样的眼神,脱尘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木郎,她知道木郎不喜欢自己跟着紫衣候打转。
可国王的命令她又不得不去完成,脱尘知道这件事不能跟木郎说,不然木郎肯定要炸了。
铜漏声恰在此刻滴答作响,惊得脱尘耳坠乱晃。脱尘想起她昨夜撕碎的那封未写完的诀别信。
池畔鎏金香炉突然"砰"地爆了火星子,将两人影子投在绘着鸳鸯戏水的屏风上,纠缠成个解不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