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提瓦特地底深处那曾经贯彻了世界各处的白色巨木,存储着世界全部的知识、记忆与体验,而从大地上不断吸收这个世界记忆的地脉正犹如「世界树」的根系,世间从古至今一切的情报和智慧全都沉积在了「世界树」中。
但除此之外,更鲜为人知的是,通过某些手段,是可以改变与整个提瓦特大陆息息相关的「世界树」中所记录的信息的。
……也就是说,改变世人对历史的“认知”。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甚至骇人听闻,可条件苛刻从来不代表无人能行。
内部有且仅有信息数据构成的洪流的「世界树」中流淌的每一条信息都有其意义。改变世界树的信息,就是改写提瓦特。肩负看护「世界树」重责的草之神不由自主思考起抱有这等目的前来的客人到底是不是大慈树王真正的友人了。
真的会有人向好朋友提出这种关乎触及原则的无理请求吗?
阿尔并不知道小草神正在怀疑他的身份。当然,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面前的若是大慈树王,他或许还会胡闹耍赖,而不是像现在把交易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各中亲疏自然不言而喻。
责任感注定纳西妲不会对这场交易轻易松口。事实上年幼的女神心中清楚,有所求的是对方,对自己而言这只是场可有可无的交易。
……所以,主动权其实是在我手里。
“如果现在不能给出能够说服我的理由,这样的交易请恕我拒绝。”纳西妲认真申明,“就算你有大慈树王的消息,我也不能拿世界树当筹码。”
理由?
需要草神权能许可进入世界树的阿尔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我清楚你在担心什么,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所行皆出自本心,没什么悔不当初的遗憾——这么说可能不够严谨,毕竟我想访问意识洪流,正是为了收回流失的记忆。”
纳西妲看不到那个病容满面的魔神,然而响起在耳畔的声音过分冷静,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双金属色的银灰瞳眸中,也正沉淀着同样冷静的光。
“千余年前,我将力量流入大地以稳定地脉,本以为在那时我的故事已经画上句号,却不知为何竟又苏醒在了这个时代。”
阿尔语气平淡讲起了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
“我的记忆虽然不全,却也记得自己本该已经死去。”
纳西妲面色凝重,“你怀疑是……”
草之王没有说出那个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名字,阿尔当下哑然失笑。“不必猜疑,一定是他。”低笑着的阿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愉悦,指尖摩挲着绿宝石坠子,仿佛正抚摸着恋人的肌肤。
无意解释更多,阿尔慢悠悠道:“世界已经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啦……可我居然也不是很能想起来,我认识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种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叹了口气,“你能懂吧?”
“是指……拼图碎掉后胡乱拼起来,明明每一块都能贴合但却完全不在正确位置的那种感觉?”纳西妲迟疑道,“还是说……有乱糟糟的拼图碎片不小心被弄丢了呢?”
“都有哦。我拼不好那张属于我的图,还发现自己弄丢了一些碎片。”少年带着自嘲的沙哑声音里有一丝懊恼,“更糟糕的是,他让现在的我发现了自己可能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阿尔至今为止都没弄明白温迪到底是从哪儿挖出了那些明明不可能留下记录的隐秘,但从温迪的态度看来,过去的那个自己应当也是知道并且与那些秘密息息相关的。
然而那个曾说过会陪自己寻回失物的人在这些事情上却不肯多说了。也许发生了某些意料外的变化吧?连原本稳健的计划也不得不调整,突然变得急切起来……阿尔心里隐约有所猜想,他知道大胆不羁的风精灵是有那胆魄干得出捅破天空这等大事的,不愿被束缚的风会为自由冲破藩篱,无论阻挡前路的是暴风是山峦是人心还是高天——可我怎么能任由我最心爱的那缕细风消散于天地间?
一想到那双明澈温柔的绿眼睛会因此变得黯淡甚至失去光亮,阿尔的情绪便陷入焦虑与痛苦。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像怪兽一样啃噬心灵的恶意,魔鬼在脑海深处低语不绝,蛊惑着覆灭这个可能毁去所爱的世界。
……这是第几次了?
从苏醒之后,总会被莫名干扰认知,无论是那些零乱而意义不明的幻象碎片,还是如今变本加厉的幻听。也许这算是不存在的虚妄,又也许,它们源自那些流入了大地的过去,或是被遗忘的……比过去更遥远的过去。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将要做什么?」
本该答案清晰的自我叩问,不知何时已被厚重阴翳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