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新大吼着,她看见林强抬起左手,黝黑的枪口在傍晚的残阳下像滚烫的柏油马路一样灼人眼球。
砰——
一声枪响,喻子念倒在了林之夏的前面。
“念!”
叶文新迅速打中林强的右臂,滑步过去将其控制。
子弹打穿了喻子念的腹部,她满头冷汗,林之夏用手捂住她的伤口,嘴边一直在嘀咕什么,她听不清了。
后面赶来的同事将林强押回市局,喻子念则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林之夏怎么捂也捂不住,她和叶文新一起上了救护车,喻子念的嘴唇没了血色,心率也越来越低,她痛苦掩面,拽着医护人员的袖子乞求他们一定要救活喻子念。
陈婷婷和喻家父母一起赶到医院,她见到二老,笔直地跪下了。
喻母扶起她,泣不成声地问发生什么了。
喻父不停地向医生打探里面的情况,他安慰妻子,实则自己手也抖得厉害。
中途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林之夏几欲瘫软,她眼看着喻母艰难地签下名字,嘴巴张张合合了几个来回,还是选择坐在角落,将哭声嚼碎。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安慰别人呢?
喻家待她如家人,她却把喻子念送上手术台。
她多么希望躺在里面的人是她。
手术室的指示灯整整亮了五个小时,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她站在人群外面,捂住嘴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手背。
夜晚,喻家父母打算在病房过夜,叶文新说她会守在这里,让二老回去休息,二老与她认识多年,知道她是自家女儿的挚友,于是约定明早来接班,走之前还把执意要留下的陈婷婷一起带回去。
叶文新去前台租了一张陪护床,回来的时候看见林之夏在门外踌躇,时不时隔着门上的观察窗朝里面望。
“林小姐?”
她一直在这?
叶文新走近才发现,林之夏脑袋的伤口已经结成紫黑色的痂,她连忙喊来医生,这才进行了消毒和包扎。
“怎么一直不吭声?万一伤口感染,事情就变严重了。”叶文新把湿巾递给她,让她擦擦额头凝固的血迹。
“叶警官,医生刚刚说什么了?”
手术后的十分钟,有专家来病房检查,强调病人刚脱离生命危险,任何指标如有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按铃通知。
林之夏躲在远处,对病房里的一切全然不知。
她很想进去看看喻子念,可手上遗留的血迹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
是她害了喻子念。
她才是那个开枪的人。
叶文新把专家的原话重复一遍,林之夏一听,脸又白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
“我们一起进去吧。”
林之夏缓慢走进,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病床旁摆满了嘀嘀作响的机器,喻子念躺在上面,身上插满了管子。
叶文新拍拍林之夏的肩膀,安慰道:“医生说,子弹没有造成致命伤害,大概后天就能醒,放心吧。”
林之夏轻轻点头,想碰一碰喻子念,举起的手又收回,最后还是放在了膝盖。
看见这一幕,叶文新也没继续劝她回去了,她又租来一张床,摆在另一边,今晚就由她和林之夏两人一起守在病房。
半夜,她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以为是喻子念醒了,没想到是一场虔诚的祷告。
她看见林之夏把喻子念的手贴在额头,然后轻轻放回,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在月光的衬托下,她看见一颗水晶,从林之夏的眼角滑落至鼻梁。
第三天,专家如期来查房,疑惑喻子念为什么还没苏醒,机器显示她各项指标均为正常,可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不一会儿,病房站满了白大褂,他们吐出一大堆专业术语,对着机器收集的数据大作分析,林之夏心里说不上的难受,捂着嘴巴冲出去,撑在洗手台干呕。
回来的时候,她听见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让喻家做好心理准备。
她站不住了,靠着墙壁慢慢下滑,
如果那天她去了车站,离开滨安,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她早一点放弃,不再贪恋那份温柔,喻子念是不是就不会倒在枪口之下?
“我今天遇到严小姐了,原来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林之夏打湿毛巾,擦拭喻子念的手臂。
“她说你一直是个矛盾的人,对外矛盾,对内也矛盾,那晚的事,她向我道歉了,还要我别怪你,说你为此也备受煎熬。”
她按照医生的交代,按时记录了心电监护仪的数据。
“我怎么会怪你呢,事到如今,我怎么会怪你呢。”
她摩挲着喻子念的手掌,再没感受到那股温暖。
“都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幻想这段幸福的时光能再长久一点。”
像风回荡在山谷一样,悲伤的声音撞在墙壁,又弹向另一边,喻子念胸前的项链,如同一轮在旷野上的残阳。
耀眼,同时也悲壮。
林之夏紧扣喻子念的手,眼泪流进两人的指缝,像溪水渗进了岩石。
“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吧,我快撑不住了,你说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可我找不到我的意义,老天从来不眷顾我,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厄运和灾祸。”
她有的东西不多,不能再失去喻子念了。
“醒过来吧,我要活不下去了。”
心电监护仪检测到心率增快,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之夏疯狂按铃,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跑出去喊医生,回来就坠入了那潭黑水。
氧气面罩的雾气时隐时现,她弯腰靠过去,听见三个字。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