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来看看也不许?这是做什么?”
“莫要折煞我,姐姐要来,我巴不得从朱雀大街恭迎到此处。这从西域刚进了一批新货,染坊伙计正对配染料,差不多完工了。”他正差人准备染坊后日开市事宜。
李媞绕了里里外外一圈,恼他,“太子交给你的东西就这么上心,我的事儿就净推脱?早知染坊能困你这么久,我当初就不引荐了。”
“当初若不是阿姐从中帮忙,我李郢湛怕是要饿死在京师了,天大的恩情,怎敢忘?”
“阿姐便是让侄儿上刀山下火海,郢湛也在所不辞。”俯首作恭,忠诚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句句阿姐上阿姐下,如个服侍的小郎君。
逗得李媞大笑,后肃情说,“没错,今儿来找你确实有大事。”
李媞好心肠大隆皆知,那会儿李郢湛还是孩童时,圣上便以不适宫里水土将他外养于如今的城南王府,府里打点都是李媞一手经营起来的。
为此圣上还特地苛责了一番,不该干涉太多。
父子两人这堵墙是修不好了,她虽看不得侄儿落难,但也不好明里帮扶,除非烧窜天的大事,都见不上一面。
李郢湛眉色一拧,“圣上?”
“别多虑,你阿耶现在脾气性情可稳着,只要好好守在醴县不出什么差池,我就能保你。”
“此番来寻,当然是我的大事。”
紧愁的脸似乎故意为之,晓得无事才松了口气,“姐姐莫要吓我,你知道澧县也作不得避风的港,连天露雨更是常事,若阿耶要有什么动作,麻烦姐姐提前相告,郢湛把膝盖好好护养着,跪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这一番哄笑带哀的无奈之言宣口时换来了不少怜悯,“要是有什么难处与阿姐说,既然十年前留下了你,现而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都向好,别忧虑了。我有个人要交于你。”
“国泰民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仇恨与恩情交杂,阴鸷幽深,像极了十恶不赦的魔头忽而俯望众生,硬生了一些哀恸。
待拨去落眉发丝,换了一副素日平和,“阿姐要赠我什么人?”
“这次可不是赠你,帮我相授几月,待长成了便还我。”
“女子?”他蹙眉,现在可没好心思要接什么人。
“活脱脱的大美人,不对,换作之前你还伸手与我要人,这会儿兴致索然,难不成心中已有所想?”
她这侄儿整天一副浪子模样,净是四处温柔卧,半夜不归家,若是能寻个姑娘安定下来,那再好不过。
“哪家的姑娘与阿姐说说?”
李郢湛脑海里不自浮现阮厢身影,近来不知为何,每每总想到她,眼看日暮西沉,一日不见,心里渐渐燥了起来。
他怕崔裴又不会善罢甘休。
“你知我从不留情,便是卧醉美人怀,也能抽身当无事发生。时候不早了,阿姐要想我帮忙,什么时候都行。”
“我就知道你好侄儿不会推脱,那明日,我带她来见你。”
送走了李媞,李郢湛紧忙吩咐匠人,“今日的活儿差不多了,大伙早些回去,明日休憩,待后日养精蓄锐,迎开业之时。”
“谢谢城南王,要不是您,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早就饿死了,收留了我们,就是天降菩萨,我们感激不尽。”为首的青年如是说,他因去年冬日霜寒冻残了一条腿,无人救济一直靠乞讨为生,如今能靠双手养家活口,都是这位恩人善心。
“是啊是啊,我娘子说要报答您,攒了米粮托我来送您,还说怎么样都要请你们到家里吃……”
老人憨笑不好意思,他年轻时一直做染坊伙计,直到近年身子骨虚弱被老东家辞退,李郢湛正巧需要个经验丰富的筹划,便雇募他来当铺内物资定价采购。
老人说罢拿出用棉麻糙布裹着的米粒,一颗颗晶莹饱满,不难看出专门挑拣过的。
他正想婉拒。
“这位小娘子也一同去?”老人瞥向李郢湛后背,与阮厢说道。
李郢湛转头正好与阮厢相视,有意没意凝了一眼便迅速看向别处,话里明显多了几分喜悦,“何时来的?”
“我管店铺账本,不提前来视察一番,后日如何开工。”阮厢向他做了个搞怪笑脸,小跳到老人身旁蹲下,“正好我肚子饿,今日便多谢老人家盛请,阮厢想去。”
老人慈祥抚摸她的头,“好好好,都来都来。”
“那你来不来?”阮厢起身站到李郢湛右侧,如小兽求食地望着他,霎时吹来一阵晚风,青丝被卷舞起来,一下一下啪到那人颈脖,扑闪扑闪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很是明亮。
李郢湛滚了滚喉咙,胸口处涌动熏热,天边的云朵远了又近,风卷了再散,是个很宁静的夜晚。
再次对上阮厢双目,比风柔,比夜幽,“月朗星稀,良辰美景,不舍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