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2
“没想到是您亲自来看我。”他这样说道。
隔着一道防弹玻璃,那人对答道,“你在里面放心,老爷子说了,会善待你的妻子和女儿。”
申九看着玻璃对面的人,又好像在看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他在二十岁之前,对城市没有概念,他生活的地方常年都是很热的,多雨高温,蚊虫很多,植物都长得很高大,大的有些怪异,让人有些心生排斥,他时常怀疑,它们能长得那么大,少不了他埋在地下的尸/体的功劳。
哦,他忘记说了,他是个杀手来着。
他十岁就开始精通用刀子,在那个年头,这是很寻常的事,在他那个地方,不要说是alpha,就算是omega,都有可能闷声捅人一刀。
那个时候整个天下没有不乱的地方,他不懂政治,也对外面的势力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没有兴趣,他只会杀人,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能,一门手艺。
他头顶的老大也不是一直不变的,甚至变动的相当频繁,但是他总有肉吃。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有一天,那天其实很寻常,他被带到了新老大的面前。
那人与这里格格不入,旁边的人都对他很谄媚,称他为陆先生。
他穿着面料一看就贵的老式唐装,用手帕捂着鼻子,手上带着一只浓绿的扳指,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绝对不会说,那一刻他第一个想法是把那人的手指切下来,抢走那个价值连城的翡翠戒指。
之后,他就有了新的身份,新的一切,在人前,他是他的主子一样衣着得体的文明人,是陆家保卫队的队长,在人后,他还是那把刀,手起刀落,不辨忠奸,一把被人操控的刀而已。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呢,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甚至在二十五岁那年,有了一个自己的家,当然是背着他的主子的,虽然那人批了一身人皮,却比大多数野兽暴虐又残忍。
但是某一天回到那个秘密的小家,他发现那人正一脸慈祥的逗弄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他还是一副笑模样,就像谁家慈祥的爷爷,虽然据他所知,他甚至对自己的亲子也没什么狗屁的亲情。
“阿九啊,怎么成了家了,还这么不稳重?”
他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那早握紧了他用惯了的刀。
不过最终他没有死。
自那以后,他接触到了更多迷雾背后的秘密,也深知自己一脚踏进了密林之中腐烂剧毒的泥潭之中,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他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那刻才惊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永堕地狱。
他收到命令去找那两个人的踪迹的时候,一切都相当平常,他从来不问前因后果,只做一把刀该做的事。
他在厕所找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其实没有死,只是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是他知道那人的意思,出去走过一趟的人,对他来说,就已经不干净了,他接到的命令从来就没有“救”这一个字。
更何况本来那两个人就不该出现在人前,更不要说他们现在一副毫无反抗能力、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是被他杀死,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至少他出手干脆,直指心脏,应该不算太痛。
一切都和从前的流程一样,解决问题,收拾结尾,清理现场,这么寻常,这么简单。
只是终日打雁中被雁啄了眼,处理尸体的时候出了差错。
那个一次两次误打误撞,撞破隐秘的林小姐,一个他不放在眼里的,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omega,居然成为了导致他人生转折的变数,第一次她就致他于险境。
陆家内部的人都知道,林栀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联姻工具,谁也没把她当回事,杀了也不影响任何事,陆家不干净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他绝对活不了,但是他把柄在陆家手上,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得替陆家消除一切隐患,他的刀用得好,手也足够快,但是还是棋差一着,没能划破她的喉咙,第二次,她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难道就是这么巧,就是这么相克?
直到结束,他走马灯似的看过去,发现他三十五年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乏善可陈,如果要写自传,大概一页都占不满,而那一页上,字字沾血。
杀人者没有不信命运与鬼神的,他杀人太多,他想大概是上苍早安排好了他的死期,审判的大锤早于法庭落在了他的头顶。
在血液流失、心脏变冷的时候,他突然记起来妻子给女儿唱的歌了,那是首很老很老的歌,说不定他的母亲也为他唱过,虽然他没什么印象了。
他仰面倒下,耳边传来呢喃似的温柔声音——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今天早上陆峙邀请林栀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他是要自己下厨。
她随手了倒了杯水,倚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你还会做饭啊,我有点没想到呢。”
陆峙手上动作干脆利落,处理着食材,听她这么说,他抬头笑问,“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就是很反差,今天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还一脸冷漠地跟人讲话呢,你看着就像不会做饭的样子。”
陆峙脸上带着宽和放松的笑意,“我那是工作状态,太太你不要以貌取人。”
“那你看我呢?”
“我看你?我看你像个厨房杀手。”
林栀手腕转了转杯子,低声呢喃,“杀手?我可不是......”
“什么?”
“我说我等下就给你露一手,虽然做饭我不在行,但是调酒我还是有几个小招的。”
陆峙抽出一把窄刃的厨刀,不经意间问道,“你今天怎么想到来接我下班的?”
“顺路呀,下午书屋没人,我出去走了走,还去逛了逛闻城大学,闻大,可真不错。”
“嗯,那确实顺路,怪不得我打你书屋的号码没人接。”
林栀正找着酒具,疑惑道,“你打那个电话干什么?”
“好玩。”
“那我下次一定在,接你的电话。”
“没事,你愿意出去逛逛,总是好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无聊的话,两人都觉得这样很好。
消息是吃完饭收到的,陆峙顿了顿,关闭光脑继续收拾餐桌,林栀正在捣鼓她的酒,见他这样,随口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要说起来,跟你也有关系。”
林栀夹起一块长方体冰块轻轻放入杯子,思考了一下,“我能干出什么事?”
陆峙调侃道,“你能干的事还少吗?”
他把手擦干净,注视着林栀,“刚刚收到消息,申九在监狱被捅死了。”
林栀把准备好的酒液倒入克林杯,“他是真能下得去手,我还以为他会保他呢,你不是说,申九在他手底下做事有十几个年头了?”
陆峙断断续续会跟她讲陆家的一些事。
“弃车保帅罢了。”陆峙语气平淡。
“那位老爷子一向,疑人不用。出去走过一趟的人,即使回来对他来说,也是不干净的,疑人不用,也不能留,更何况是警局。”
“那么,恭喜你了。”
就连林栀也语气平平,仿佛这算不上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这两人的对话但凡被外人听到,都是要担心自己会被灭口的程度。
林栀端起托盘,走到陈设柔软的起居室,往地上盘腿一坐,“来吧,长夜漫漫,不如喝酒。”
陆峙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那个疑惑又涌上心头,她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无论是面对危险后的平静,还是对目前为止出现的所有事情的接受度,都不是一个寻常的,过着正常生活的人该有的,她不像是天生冷淡或是刻意伪装淡定,倒像是对这一切都早已建立了耐受。
这个疑惑已经数次出现了。
事实上对于林栀一见面就找他投诚这件事,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细想之后,他也不是很惊讶,是她的话,早晚会这样做的。
第一次他对她感到惊讶,是在双尸案发生的那天。
她说,声音几不可闻,“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