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颜苗儿拧着毛巾,“你昨天突然晕过去,我们吓坏了,这么个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小伤而折了。”
颜苗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步奂晕过去时发生的事,耿霁月来看过她啦,蒙泉醒了要向她道谢被拦住啦,步奂听得有些恍惚。自己不过救了一个人而已,一夜之间,身边竟多出这么些在乎自己死活的人。
不过最惊人的还是颜苗儿那句:
“对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你是女孩?”
步奂如遭雷击,顿在原地。
颜苗儿看出她有些惊慌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放心,这事只有我和将军知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但你总有自己的理由,我们会帮你瞒下去。”
“醒了没?”哒哒的脚步声在营帐外响起,随后营帐的门帘被掀起一角,步奂就看见魏狸那张脸从门帘后探了进来,“醒了就好,快些起来。药草要分拣不完了。”
“药草,什么药草?跟我有什么….”步奂愣了片刻,一阵巨大的欣喜袭来,“将军让我分拣药草?”
“正好跟你说呢。”颜苗儿白了魏狸一眼,“将军觉得你做得不错,许你跟着我一起做医务兵,不过军中情况有些复杂,你还得穿着后勤兵的衣服行事。”
“平常也得跟着我们一起训练。”魏狸接嘴道。
步奂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训练很苦的。”魏狸此时又假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了,掰着手指道,“练力气、练剑、练弓术,军营里这些东西快把我折磨死了。”
“你入营才多久?到后边就会好的。”颜苗儿嗔道,转向步奂,“你别听他瞎说。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新兵蛋子,说的都是些夸大之辞。”
魏狸也刚入营么?步奂抓住了颜苗儿的言下之意。她转头,正对上魏狸笑意盈盈的、正打量着自己的眼睛,越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你入营有多久了?”步奂忍不住问道。
“啊,一月有余。”魏狸笑眯眯强调道,“并且一直待在营里,未曾出去过。”
的确,从魏狸伤痕累累的甲胄来看,他必然已经在边疆待了许久了。那么是谁从紫安城救的自己?
不管谁救了她,那人必不是凡人。
皇帝在都城对自己下了通缉令,甚至不惜让全程戒严,救她的人却能瞒过都城卫兵,将她救出来,又将她丢在这么一个兵营里,或者说,丢给魏狸。
那人救她为的什么?救她的人和魏狸是否认识?
“对了,听魏狸说,他在一个树林捡到了你。”步奂来不及细想,颜苗儿先行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先前经历了什么?看你的一手医术甚是不俗,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处境?”
“忘了。”步奂撒谎,暗讶于她这一问,同时心惊,自己早忘了还有这么一遭。紫安城里现在应该到处贴满了她的大头像。
这个军营里但凡有一个人见着那些,她就完了。
“哦,忘了。”颜苗儿沉默片刻,“也是,你定是受了许多惊吓。”
步奂没有再作声,心里暗惊,不行,得要采取些措施。易容也好,不惜毁容也罢,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认出自己。
但耿霁月等人已经见过自己,如何让他们也难以察觉呢?
似乎只剩下这么一招。
颜苗儿没有过度执着于步奂微妙的沉默,嘱咐完常规注意事项后,便被其他士兵叫出了营帐。魏狸随地找了一处坐下,让步奂有事就叫他,步奂乖巧地点头,没有多言。
她取来旁边一面铜镜,看着自己的样貌:额前碎发掩不住一双星亮的丹凤眼,高挺秀气的鼻梁,一片薄得有些无情的嘴唇。而此刻,她的脸被冷汗与湿沙浸透,却显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步奂对此倒不留恋,只是这张脸五六分像极了步隐,步奂要是下这个手,似乎就亲手切断了和母亲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
所幸因为先前的风霜,泪将脸浸得浮肿,眼袋也垂着,和她正常时的模样大相径庭。而众人今天第一次见自己,见了个仓促,大概也不会将她的脸记得多牢,可要是等浮肿消下去,众人将她的脸看个清楚,她就丧失了易容的最好机会。
她在脑中暗暗列了一副方子,从明天起,她得开始慢慢地、一点点抹去自己的脸。这方子里的药草都容易采摘,也十分常见,但是合在一起,长时间敷在脸上,却可以软化筋骨,达到易容之效。每天日积月累易容一点点,长年累月之后,就完全是另一张脸了。
步奂躺下来,颜苗儿见她似要休息,快速收拾好医具,出了营帐。魏狸则留下来看护她,保证她的安全。两人遥遥隔一道炉火,相顾无言。
列完易容要用的方子时,她放松下来,轻合了眼,昏昏沉沉间,她看着火光跃曳,一道灵光忽闪过步奂的脑海。
她方才对耿霁月说,眩心蛇毒遇火会有特殊的酸味,而灼烧箭头时,她也觉得似曾相识。
她原以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儿时母亲为自己演示辨别蛇毒方法的记忆,实则不然。
刚在军营中醒来时,她意识还未清醒,就闻见过眩心蛇毒被灼烧的酸味。
那时的营帐中只有她和魏狸两人,魏狸把她放下后,确实出帐了好一段时间。他回来后,就在炉火里丢了什么东西,而不久之后,就传来了蒙泉被毒箭所伤的消息。
这并非巧合。
这么想着,意识骤然清醒,冷汗从颈后流下,步奂睁开眼,正对上魏狸冰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