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抚性地在步奂肩上拍了一拍,随即将手收回来:“我托人去查过你的身份,一无所得,魏狸一口咬死在树林中发现你,他现在也不知所踪。但你帮了我不少忙,我便暂且相信你。”
“照将军的意思……是看见通缉像之后认出的我么?”步奂犹疑道。
耿霁月点点头:“我并非有意吓你。只是想着你母亲与杨慈音若如此亲近,或许知道些许杨慈音的秘辛?她是否有加害皇上的意图?”
步奂艰难道:“我十岁起便被母亲关在回春堂后院习医,对外面的事丝毫不闻,母亲也并未向我提起过。”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再说,我母亲早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什么,也不可能再告诉我了。”
“抱歉。”
步奂摇摇头:“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反倒要感谢将军收留我。若是将军怕被我牵累,我会自己溜出去另谋生计。”
“傻姑娘,你在想什么?”耿霁月语气中有些心疼的意思,“耿家的势力虽比不上其他三家,但隐藏你一个人的存在还绰绰有余。”
耿霁月身材高大,步奂完全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竟照不到半分月光。
“我知道你难处,也感念你在边疆助我,不然,我、我的亲兵,都要被杨家算计光了。再者,你刚才可是救了我父亲一命。”
“那么将军……”步奂顿了顿,“你不会赶我走了么?”
“怎么会?”耿霁月笑了笑,“我们领兵打仗的,最爱良材。只要耿家在一日,我便会护着你一日。你若是怕被人认出,尽可待在耿家不出去,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是耿家亲信,无人会多嘴,也无人会走漏风声。但若是你想出去走走,尽可以装作我的婢女或小厮。若发生危险,我会护着你。”
步奂心神俱荡,耿霁月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从下往上看着步奂,眼中尽是坦诚。从回春堂逃出来至今,步奂历经数不清的颠沛,就是在军营中,一颗心也从未放下去过。
但是此时,她听见耿宅微微摇荡的松柏声,忽然觉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背后有了一点点实处。
她不知道作何感受,只是鼻子下意识一酸,下一秒她跪了下去,对着耿霁月行了一个大礼:“将军若遇难处,奂,必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
昨夜一场大雨刚歇,屋檐上昨夜的雨滴将落未落,经一番摇摆,最终滴落下来,滴在青缨的脸上,像一滴泪。她端着一盆浓油赤酱的樱桃肉,灵巧地绕过来来往往的宾客,朝正厅走去。
今日是右丞殷守在府中大办宴席,自他的亲妹妹、前皇后殷孝慈故去后,他第一次在府中办宴。往来皇亲贵胄不断,襕衫襦裙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耿霁月也在受邀之列
青缨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绕过寒暄着的贵族们,将那碗樱桃肉端到桌上。随后便站立到一侧,近看便能发现,她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双手紧攥,盯着自己脚边的石砖不敢挪眼。
那人向她许诺过,只要她完成了今天这件事,妹妹的病就有救,她们姐妹两个也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赏金,在紫安城郊外买一栋小宅子。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她并非有意害人,她是在是被逼得无路可退了。仁济堂和长生阁的诊金都贵得令人发指,稍亲民的小医家则被这两个医药巨户逼得纷纷倒闭,她没有地方可以求助。
就让她涉险换妹妹一命罢。
酒桌上的高谈阔论还在继续。
“皇上身体久恙,她杨慈音便可独揽大权不成?此前唯有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她倒好,垂帘听政了三个月,凭什么?胡闹,简直胡闹!”一身着绀青色云雷纹圆领袍的士人如此厉喝,他面色通红,眼球外翻,大有一副挥斥方遒的气势。
“司马兄,消消气,消消气。”旁人忙抚着他的背坐下,有人给他夹了块樱桃肉,有有人给他舀了一碗八珍汤,“大人没发现?殷右丞今日请的人,大多是早早对杨慈音那毒妇心存不满之人,想必待会敬酒之后,他会来与我们一同商量应对杨慈音之策。”
那被唤做司马兄的官员这才坐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吃了几口菜。樱桃肉被送入口中时,青缨猛地抬起头来,嘴唇张了张,看着那个官员,却最终没有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良久,她实在忍不住一般,用手帕掩了嘴,从饭厅跑出去。
就在她背后,一片杯盘破碎之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众人的惊呼。
“司马大人!来人!司马大人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