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你可总算是醒了。”
说话的人睡眼惺忪地掀开门帘走到床边,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哈欠连连地嘟囔:“怎么黑黢黢的……噢没点灯啊。”
揩了揩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他右手随意掐个诀,这屋子陡然亮堂起来:
这是一间树屋。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简朴的木框灯,桌椅蒲团以及她所睡的床都是木质的,她外放意识后发现这床甚至是直接与地板是一体式,也算是对此树物尽其用了。
见对方半阖着眼,困得止不住地点头,冷雨泠便也不开启话头,开始调息。
正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对方似是点头点狠了,猛然惊醒般后仰倒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咚”一声响,倒是也让冷雨泠停止了运功睁眼与其对视。
“疼疼疼,怎么自己摔自己也这么疼啊——”
他话音未落,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右手直接一拍脑门,而后连珠炮般恨不得一气把话说完:
“这什么记性,我名叶籽,我知道你是冷雨泠,至朴师叔让我带你来我洞府休养。你别误会,我这就一张床,要不是念着你晕过去了我才不会自己去外边挂树上睡。师叔说你在这里恢复得快,你恢复好了自己走就是,床边有至朴师叔准备的新衣物,你身上这身应当是没法穿了。下了这颗树往西边直走,出内门就能到你们那边的弟子居,不谢。”
“好。”
一个生怕再说话,一个不知道还能回什么,倒也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见叶籽直直走出去,冷雨泠彻底坐起来凝神调息,内视自身变化:
骨骼大体上看来像是玉石般莹润,呈现半透明状,而内里隐有青光流转。
冷雨泠一愣,这充斥在自己身体内的能量比起自身原先的内力更加纯粹而浓郁,而细微之处的奇穴打通后筋脉拓宽了几倍,内力自成之循环更是几乎蔓延至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原先的筋脉只打通了半数,现在运行一个大周天所能调动的内力可以说是成倍增加。
而这《须臾》心经,已然修炼到三重天巅峰了。
与自己对练那人说这突破须得看机缘。
知晓境后则是舍得境。按照舍得二字本身的顺序来说是需舍才可得,而按照四五六重天的顺序来说是先得才可舍,舍而后得。
而她之心无可舍。
所以她需破这心头锁。
如今之修为已达离合质巅峰,这锁不破亦然不会进入下一阶段,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的瓶颈,无论如何运气,内力都再无法于体内积攒,但虽然境界不会变化,她却能感受到这内力是被压缩在了瓶中。
如若这锁一直不破,她便必须放弃修行,否则假以时日这内力定然会将容器撑爆,便是许老所讲的爆体而亡。
而锁破,则意味着她的寿命将减少,具体减少多少她并不清楚,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这两条路对于她而言是一条路,哪怕放弃修行也必须要等到那个时机,破锁的时机。
唯一的问题是她是否能等得起。
杂念纷飞,意识到杂念后的冷雨泠终是摒却此间纷扰,沉下气来调息。
调息完毕后已不知是几时,但她能感受到火红的日光透过眼皮带来的暖意。
冷雨泠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外放后发觉这间书屋没有镜子,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如若出去后衣衫不整……应当是不太好的。
于是换好衣服后她便尝试用内力化作一面灵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胳膊腿好像都长了些,正准备正衣冠,却见叶籽出来迎客。
“师姐!你怎的得空来我这儿了?”
是冷雨泠生平仅见的高昂语气,说罢这人摸了摸鼻尖,又挠了挠头,没有继续咋咋呼呼。
“师尊知晓你的脾性,让我来走一趟,带师——冷雨泠走。”
听见这个“师”字的叶籽眉头一跳:“师父他老人家又想收徒了?”
“……非也,不必多想,到时顺其自然罢。”说罢,她也不去理会黏在她身后的目光,直直向冷雨泠的方位走来。
“鱼知师姐。”
“这是……”鱼知先是被眼前起身这人吓了一跳,但细看后又感受到熟悉的内力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许久未见,险些认不出小师妹了。”
说出小师妹三字之时,冷雨泠看到对方眉梢都垂了下去,不知是作何想法。
鱼知倒是心里门儿清,她已然由着这辈分乱来了,不过还要说回前半句,她确实是险些没认出来冷雨泠。
她身量拔高许多,原先需要低头对视,现已可平视,且不仅仅是高度变化,其体型也变化不少,上次见时觉得有些瘦弱的孩子现在则可说是劲瘦一类,让人再联想不到弱小二字。
最重要的是肤色,原先偏深发黄的小麦色现如今变得白里透红,往那一站仙气儿更足了些,想来是气血充盈,没有原先的虚弱之感。
除开体型,面庞上的变化并不大,但五官相较初见时更加舒展,整体给人的攻击性降低了些许,可如若细看依旧能被她的眼神所震慑——那是一双无法辨识情绪的虬绿眸子。
或许因几乎没有面部表情的原因,她哪怕有所动作,亦会缺少生气。虽到自己这等修行,可以感受到她体内蓬勃的生机,但对方给自己的气质是矛盾的。
她像一柄未开刃的轻剑。
重剑无锋尚佳,轻剑无锋则易折。
鱼知面色不显,心里暗暗叹气,也希望这孩子能走出来罢。
“今日我还有别的事,便不送你回去了,此物是门内的大致地形图,每一处地形有圈来标识清楚高度,以这棵树底为最低点。”
说罢,鱼知将身后黑剑一抛,御剑疾驰而去。
按着地图上的地界路标一路向南,一个时辰后,冷雨泠终于看到了弟子居的轮廓。
踏进弟子居后的刹那间,只见一阵微弱的波动自其脚下浮现。
弟子居内只剩下秋蝉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