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聊天不甚愉快，段重帆和乞丐一连几日都没说过话。

厉鬼自顾自地叽叽喳喳，段重帆还会应上几句。

乞丐则是默默关注着段重帆，其实他在留仙城意识到自己曾揭开过他的伤疤，也暗自决定会注意。

但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想要问那些事情…那些明知会让他伤心的事情。

他心觉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妙。

段重帆曾在留仙城买过一张布阵图，上面标注了所有设有法阵的城池。

正因法阵的存在，城中百姓才不会被死怨影响，而法阵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死怨流向。

他这几日都潜心于此，根据这法阵图判断何处会聚集死怨后，便朝那处走。

而在乞丐和厉鬼看来，他们此行专走荒山野岭，哪儿有死怨往哪儿赶。

厉鬼犹豫担忧了数日，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不怕魔修找上门来吗？”

“呵，”段重帆冷笑一声，道：“我求之不得。”

他既然已知晓那魔修是旧日仇人，自要找他清算一番。

而神秘人与那魔修不太对付，在他如今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定然不会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加上乞丐前两次遇袭，第一次是厉鬼三弟出手，第二次是李鹤雯搭救。

因此，眼下除神秘人和刲皮任锐外，无人知晓他已借尸还魂。

魔修更是无从知晓。有乞丐在这儿，不愁他不来。他只需守株待兔，请君入瓮。

而他目前境界未达元婴，待在城中也是坐以待毙，不如到外边来提升实力。

这一路上所有死怨全都被他包揽，哪怕一丝一缕都没被放过。

至于乞丐身上的，他说要替他清怨，便不会拖延，可若是全部抽离，他的身体兴许承受不住，只能循序渐进。

而今他们离开留仙城才几日，他脸上的黑色就已经褪去大半，收效甚好。

厉鬼清楚地感知到段重帆在持续吸纳死怨，忧心不已，他坐在他肩上，问道：“大哥，你不怕失去理智吗？”

“不必担心，我不会。”段重帆自信满满，才这么点死怨，连凝成怨珠都做不到。

厉鬼三弟翻旧账道：“大哥你总是这么自信，结果次次都出问题。”

经他这么一说，段重帆想起自己重生后，从荒原到留仙城的这一路走得属实不算顺利，还笑料频出，无奈道：“此前…是摸石头过河，这次绝对不会出差错。”

“大哥你为何这么有把握？有高人给你传授经验了？”

“是有高人指点。”

闻言厉鬼娃娃揪住他的耳朵，兴奋地问道：“那高人对死怨这么有研究，说不定也通鬼神之术呢！他在哪里？为何我没有见到？大哥，可否引见一番？”

段重帆就是随口胡诌，没想到这一层，支支吾吾半晌，说道：“那高人在荒原。”

厉鬼疑惑地「咦」了一声，不解道：“荒原？可我在荒原晃荡了十年，没见着什么高人啊。”

段重帆不耐地「啧」了一声，心道：“真是说得越多，破绽越明显。那高人就是我自己，才重生几个月，那时傻弟弟你都去富文镇了，从哪儿能见着我…”

他开口正要说话，却突然被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感觉肺脏都快被他咳出来，猛地脑中灵光一闪。

等咳嗽停止，他理直气壮地说道：“高人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能不能遇见都得靠运气，这叫机缘！”

“你大哥我，和高人之间，有机缘！”

厉鬼语气悠长地「哦」了一声，追问道：“那高人传授的克制死怨之法是什么？大哥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

“真的！”厉鬼肉眼可见地变得激动，差点脚一滑，从他肩上摔下来。

“慢些慢些，小心摔跤，”段重帆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厉鬼娃娃捏了捏他的手指，笑道：“大哥放心，我摔不疼的。”

“对哦，”段重帆抬手把他放回肩上，轻咳了几声后，故意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要克制死怨，必须了解死怨，三弟，你可知死怨为何物？”

厉鬼扶着他的手掌，挪了挪屁股，抓着他的耳朵，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知道啊，大哥你之前不是同我说过吗？”

“对啊，我都给你解释过了，你还是不懂。”段重帆耸了耸肩，装起无辜来脸不红心不跳，弄得厉鬼一头雾水。

“啊？大哥你解释过？何时解释过？”厉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他当时说的话从记忆深处找出，翻来覆去品味好几遍，依旧没想明白他何时解释过。

“那就是你听漏了。”

“我才不会！大哥，你污蔑我。”

“哈哈哈，”段重帆开怀大笑，心中郁闷一扫而空，也不再逗他，“不晓得也无碍，总有答案揭晓的那天，慢慢等着便是。”

前世他确实成功凝成怨珠，却也因此疏忽大意，中了魔修的圈套。

在荒原时，许是吸入过多死怨的缘故，他的情况只比其他死怨侵体的修士好上一点，除此以外毫无凝怨的优势。

结果自己爆体而亡、身死道消不说，还连累师父和同门，害死了那么多仙门弟子。

至于当初为何出现异常，他也是重生后才想明白。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不会傻到在同一种手段上栽两次跟头。

厉鬼见他笑容相较前几日轻松不少，蓦然说了句：“大哥开心就好。”

段重帆抬手掐了掐娃娃的小脸蛋，忍俊不禁道：“不好奇答案了？”

“在我能知道的时候，大哥自会告诉我。”

段重帆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心道：真是个活宝。

与他玩笑晃头晃脑时，他蓦然注意到身旁一直盯着某处的乞丐，微叹了口气，信步上前，“二弟，你在想什么？”

乞丐似未听到他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段重帆心下生疑，警惕着四周，一边靠近一边问道：“二弟，你怎么了？”

乞丐似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指着先前望着的方向，道：“你看那儿，那是什么？”

“嗯？”段重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睁眼眯眼瞧了个遍。

天是蓝蓝的天，山是高高的山，树是绿色的树，时有飞鸟掠影，云雾飘浮，任何人看这景色都只会觉得舒适畅快。

“我看着…风景挺好。二弟，你看到了什么？”

乞丐用一双亮得让人胆寒、深邃不见底的乌瞳盯着他，十分笃定道：“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