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嘶…”段重帆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起身,牵连到后背的鞭伤,身体疼得一软又落回榻上。
正要出门的裴芳听到动静,忙赶到床边,喜出望外道:“怀星你醒了。”
“咳咳,”段重帆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嗓音嘶哑,“娘亲…”
裴芳从一旁的矮桌上端来一杯温水,“别着急说话,先把水喝了。”
“嗯,”段重帆勉强抬起头「咕嘟咕嘟」喝完一大杯,嘴都没擦,就问道:“咳咳…简子辰呢?”
“眼下已是正午,子辰回去吃饭了。”
“…好吧。”
裴芳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笑道:“肚子饿不饿?娘亲才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段重帆摇摇头,“我不饿,也没心情吃。”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怎么会不饿?我叫马皓端过来,你哪怕吃一点。”
“两天!?”段重帆讶然道,这么一说他确实感觉腹中空荡荡的,身上也没多少力气。
“对啊,可吓着我们了,这两天子辰也一直守在你身边。”
“简子辰他伤得严不严重?”
“子辰没大碍,倒是你自己,先养好身体,这样我们才能放下心。”裴芳语气焦急忧心道,又想起了段启泽,表情霎时变得气愤:“都怪你那混账亲爹,下手没个轻重。”
“…爹爹怎么样了?”段重帆冷静下来后想起与他的争执,心中又闷得难受,觉得自己不该任性妄为,因一时意气罔顾大局,几乎把场面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能怎么样?活蹦乱跳,又不会死。”
“真是,孩子晕过去才知道着急。看看哪天我抽他一顿,叫他自己感受感受到底有多疼。”她说着跃跃欲试地挥了挥手,似乎真想这么做。
段重帆心知如今自己在家养伤,情况定有变化,遂问道:“府衙那边如何了?”
听他提起此事,裴芳神情霎时变得沉稳,轻笑道:“不用担心,情况已经明朗,你不会被带去官府,放心养伤吧。”
段重帆轻轻「嗯」了一声,终于说出了那日自己的去向,“其实那天我去了城里的一家纺织铺。”
“娘亲知道,子辰已经告诉过我们。”
段重帆睁大双眼,惊讶道:“简子辰?他怎的知道?我去时不想让人看到,还特意走的后门。”
“这蔚城四通八达,人来人往,青天白日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
“多亏子辰的小厮严庆,那日正好去取绸布,看到你进了铺子。
“昨天得知消息后,子辰便安排他去找老板替你作证,这才洗清你的嫌疑。至于城内四散的谣言,你爹爹和简叔叔会处理好。”
“简叔叔?”段重帆低声念道,看来不止段家,简家也被牵扯了进来,是因为简南吗?
而且既然严庆能看到他,说明城里很多人都见到他,官府却仍认定他有嫌疑,城里还传开了那些谣言。
可见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想拉他或者是段家下水。
正巧马皓把餐食送到屋中,段重帆也不再细想,但他确实胃口不佳,在裴芳的劝说下也仅吃了几口,就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内灵灯全开,让人感到一阵暖意却不刺眼,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灯影中心,“简…”
简南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快步朝床边走来,欣喜道:“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你…咳咳,”段重帆摇了摇头,挣扎着撑起身体,伸出右手触碰他的侧脸,心里乍然一酸,径直蔓上鼻尖,“你的眼睛…”
闻言,简南端茶的动作滞了一瞬,说道:“我左眼无碍。”说完他神色不自然地侧过头,想躲开他手指,却被抓住下巴,强行摆正了脸,
“你别躲,让我看看,”段重帆凑近后,盯着他的左眼,睫毛纤长,黑白分明的眼中映照着屋内灵灯,如星河汇于眼底,灵动又澄净。
仔细看去,却能在眼睑和眼尾处看到几道斑痕,是那几颗石子留下的。
许是对他强势的动作感到不满,简南眉心一拧,挣开他手后,侧身站起,把茶杯放回原处,又往后走了几步。
段重帆以为他对自己仍有抵触,愣了一瞬后,面朝里侧,趴回床上。
两人一时无言,直到简南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左眼确实无碍,你不要…”
忽然响起的低沉压抑的抽泣声打断他的话。
他垂于身侧的手猛地蜷紧,踌躇片刻后,走回床边,屈身坐下,抓起他的手,按上自己的侧脸,引着他的指尖落在自己左眼眼尾。
“真的没事,你若不信,可再仔细看看。”
段重帆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眼圈发红,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坐起身来.
简南想要帮他,却被他一把挡住,还被捂住了右眼。
他举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挪动,确认他左眼眼珠在随着自己的指尖移动后,倏地松了口气,猛地用手环住他,把头埋在他肩上,情不自禁地啜泣哽咽。
“我娘亲同我说…别去找你,我…不敢找你,也不敢问,本想着…你康复后会去学堂…可都快一年…你一直没有出现。”
“叶云天说你左眼瞎了,我听不下去…也害怕,所以我揍了他一顿…”
简南感受到自己肩上濡湿一片,垂眸敛目,抬手伸入他的发间,动作轻柔地按在他的后脑和后背,等他说完,再开口解释。
“我眼睛受伤后,严庆一时气愤,便把学堂的事情透露给了我娘亲,她得知叶云天他们的行为,想找他们…算账,被我拦了下来,她虽然答应,但有附加条件。”
“她担心我再被欺负,叫我以后不用去学堂,我只好答应下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嗯?你为何不自己来找我,偏要等我去找你?”
“那日你受到惊吓,我伤口好得慢,现在还有伤痕,而且我听娘亲和伯母说你小时候就被我吓哭过,所以…我也不敢来。”
“谁说我被你吓哭了。”段重帆低声埋怨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年怎么过的…”
简南微微颔首,轻声道:“我爹爹和娘亲这一年也用尽了方法。”
他的话只说到这儿,可段重帆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他爹爹娘亲用尽方法想做的只会有两件事情,一是为了他的身体,二是为了他能舒心。
眼下能确定的是他身体并无问题,那他这一年来,大抵是过得不甚愉快。
“你是如何知道我出了事?”
“官府找上门来闹的动静不小,但是严庆等到你回来后才同我提起,我又实在放心不下。”
“你背上还疼吗?”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