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地感受着本就不多的体力快速流失,他觉得自己头越来越疼,呼吸越发急促,喘息声也越来越重,喉咙呼吸间隐有几丝腥甜。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扔下段重帆不管,故咬咬牙,继续往前缓步走着。
若是有面镜子,他就会看清他自己此刻虽面色酡红,嘴唇却惨白如雪,状态只怕更严重。
走了许久,还是找不见出口。
简南走得越来越吃力,但他不敢停下,甚至嘴唇都不知在何时咬破了。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沿着下颌线汇集,因他身体前倾,最终砸落到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微弱响动。
段重帆此前在地面看到淡淡的花纹,随着血液的渗入愈发显眼。
简南并未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小路,喉结上下一滚,仍旧下定决心朝前走去。
此时月黑风高,仅凭天上点点繁星,在树木茂盛的山林之间行走,满目所见应当皆是黑暗。
神奇的是不管走多远,那环绕大树的萤光总是跟在他们身边,照亮前路,好似依依不舍的旧友保驾护航,又像是热情好客的陌生人的挽留。
眼前景色越来越眼熟,简南确认这是下山的路,而且离他们上山的主道不远,欣喜让他忽略了体内传来的疼痛,“重帆,我们能出去了,你再,你再坚持一会。”
可段重帆没有任何回音。
简南这才反应过来,他许久没说过胡话,但他不能停下查看他的情况,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一旦停下就再也动不起来。
他们两人已失踪数个时辰,严庆他们定把整座朝灵寺翻了个底朝天,找不见他们后,定会下山通知其他人,所以他们不必返回寺中,径直下山即可。
“嗬…再坚持…”简南的喘息声愈发尖锐急促,喉咙好似被火燎过一般疼痛难耐,胸腔内心脏狂跳,双腿也难堪重负,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踏上下一块山石,本就漫长的过程被拉得无限长。
段重帆在意识模糊间听到隐含痛苦的呼吸声,挣扎着睁开眼睛,用混沌紊乱的思绪思考片刻后,确认是他背着自己。
本来只是身体难受,现在心里也莫名难过。
“简子辰…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咳咳,自己下山吧。”
“嗬,我,我能行。”
“你放我…下来…”
简南背着他在山道行走,本就走得不甚稳当,他也不敢擅自动作,指不定就害得他和自己一路滚下去。
“咳咳,你,你闭嘴。”
段重帆还想说什么,可思维下沉,眼皮也越来越重,嘴唇张开一瞬又无力地合上,再次失去意识,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爷…少爷…”马皓焦急的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昏沉的神智逐渐被唤醒,紧接着就感受到额头上的一阵凉意,平缓了他脑中胀痛。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马车顶,背后枕着软蹋,身边站着双眼通红的马皓。
“少爷!你终于醒了!”
“简…咳咳。”他的嗓子依旧没能恢复,声音比锯木头还难听。
马皓登时理解他的意思,忙看向旁边,哭笑不得道:“简少爷在这儿呢。”
段重帆听到耳边的急喘声,循声望去,简南正靠坐在他旁边,呼吸急促,脸上布满薄汗,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许是体力耗尽,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着,密长的睫毛因汗水粘结成几绺。
乍看上去,还以为他才哭过,一副泪悬长睫的模样。
段重帆本想抬手替他擦干,却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马皓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两位少爷不用担心,大夫马上就来了,老爷夫人小姐、还有简老爷和卢夫人都在赶来的路上。”
段重帆简单应了一句,却还是引起剧烈的咳嗽,“好,咳咳。”
马皓看到他干枯发裂的嘴唇,忙起身说道:“我去取水过来,”
段重帆点点头,等他离开后,便坐起身来,猛觉自己身上重得很,低头一看瞧见自己身上竟披了三件披风。
他忙松开简南的手,解下一件披到他身上系好,就看到他的手腕被自己捏红,留下了显眼的指印,心虚地先发制人控诉道:“你作甚要把衣服脱了,不怕感染风寒吗?”
简南喘息着说道:“咳咳,影响走路,感染风寒…也比你烧坏脑袋,变成傻子好。”
“我身强体健的,怎会烧成傻子?”段重帆边说边替他擦拭脸上的汗水,蓦然皱紧眉头,轻轻碰了碰他嘴唇上的伤口,语气心疼:“嘴都咬破了…你逞什么强…”
简南偏头把脸贴在他的手心乖顺蹭动,“重,重帆…怀星…我…”
他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咕嘟」一声,似在用力吞咽口水,嘴唇蠕动半晌才继续说:“我有点…难受。”
除了学堂第一面以外,他从未叫过他「怀星」,段重帆心觉奇怪,连忙挪动身体给他腾位置,扶着他的手臂,“你上来休息一会,”
可简南猛地用力抓住他的手掌,摇头的同时痛苦地皱紧眉头,咳嗽着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我…唔咳…”
而后他整个人无力地朝旁侧倒去。
段重帆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怔愣着瞪大双眼,看着刺目的血液自他嘴角涌出,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温热。
一瞬后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扶稳他的肩膀,惊慌失措地唤他:“简子辰…”双手颤抖着想替他擦干嘴角的血迹。
可他一直在吐血,越擦越多,最后把他半张脸都染红,衣襟上也是大片的血渍。
惊惧之下他都忘记了自己身体的不适,「咚」的一声,他跌跪到马车车板上,迅速把人抱到怀里。
见他双目失焦,正渐渐闭合,霎时慌得不知所措,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想要把他叫醒,“子辰,你别吓我,你醒醒。”
“唔…”可简南身体又是一阵抽搐,闷哼一声后,又接连呕出了几大口鲜血,胸前瞬间被血液淹没,直达内衫。
连带着他自己胸口也感受到阵阵温热,血液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烫。
那股让他心安平和的药香味被血腥味彻底掩盖,段重帆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视野被泪水糊成一片,顾不上擦拭,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马皓取水回来,他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大夫…快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