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帆实在是没忍不住捂嘴偷笑,初遇见时,他就觉得这魏师弟脾气性子不像碧光云天的弟子。
其他人少言少语,而他这张嘴,就像要把其他碧光云天弟子没说的话说尽似的,不仅毒辣,还一针见血。
而文丹冰这人看着温润有礼,但他觉得这人矛盾复杂,大概是阴险狡诈的一类人,心思极重,所行所言都太过刻意,此刻的关心正是如此,只有傻子才会被他骗。
显然谢坤就是那个傻子,听见魏师弟骂文丹冰恶心,连忙顶了回去,“不就是之前赢了你们几次,你们至于这般嫉妒吗?”
魏师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还挪步走得离他远了些,“别让你的愚蠢熏到我。”
张师兄见状忙出声打圆场,“都别吵,凶鬼在逃,死怨弥漫,鬼市震荡,我们先将眼前事解决。”他
神色正经地看向文丹冰,“文道友,你是否已将凶鬼拿下?”
“并未,鬼市情况太过复杂,加上死怨异常,我不敢轻举妄动,但可以确定那水鬼并未逃走。”
魏师弟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故作可惜地瘪了瘪嘴,扫了眼谢坤,“原来没有啊。”
张师兄见他还在挑衅,忙打断他,“莫要再说这些,先将人员分配好。师弟你守着这两位兄弟,我去检查法阵。文道友你们去追查凶鬼,如此安排可好?”
谢坤正要点头就听文丹冰提出不同的意见:“不太妥当,人员分散易被逐个击破,我和谢师弟,还有张道友你先去检查法阵,林师弟就留在另一位道友身边。”
少年清朗之音响起,“是。”
段重帆朝他看去一眼,莫非是林微?
闻言,魏师弟眉梢一扬,眼神揶揄地同张师兄对视了一眼,继而缓缓点头,“师兄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足够了。”
“那好,一定要小心行事。”
“好。”
等他们三人走远,魏师弟不屑地笑了一声,“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魏仙长何出此言?”乞丐忽然问道。
魏师弟显然十分气愤,毫不避讳地直吐心声:“十年前荒原一战天山剑宗和碧光云天损伤惨重,仙门手握寻怨法阵,却无人力施展,这时奉德宗便毛遂自荐,出人出力,天下□□成的寻怨阵都是他们所设。”
“可后来简…咳,八云寺研究出散魔阵,能锁怨散魔。奉德宗失去倚仗,自然少了话语权,明里暗里想要夺得布阵之法。”
“不信你问问这位林道友,他文师兄定然早已知道法阵出了差错,说不定还故意动了些手脚。”
“我…”林道友似不知如何开口,仅说了一个字就不再继续,似乎打消了辩解的念头。
单是魏师弟所说的前半段,段重帆也略知一二,却未曾深想,难怪简南公布散魔阵要绕这么大弯子,还借助八云寺的名号。
依照当初碧光云天的处境,就算有这阵法,也会被奉德宗逼得拱手相让。
“不知魏仙长尊名?”
“我叫魏安,我师兄名为张离,你如今问这作甚?”
段重帆略笑几声,说道:“在下只是想知道自己恩人是谁,此前我也曾被碧光云天的弟子搭救过,但他不肯告知姓名,不过魏道长与他不同,他那人有些沉闷,像个闷葫芦。”
魏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人不同,道自然不同,我修道就是为了修一份自在,你说的这人可有什么特征?”
“那位仙长相貌举世无双,我记得他配剑剑身修长,通体银黑,显有菱纹。”
“哦!”魏安恍然大悟,眉目一展,乐吟吟地回道:“那是我简师兄,他这人就是这样,行善不留名,寡言少语,看着很冷漠,实则心软得很,才不是闷葫芦。”
段重帆眼中微光缓缓流转,迅速得出结论,魏安称简南为师兄,修为境界是金丹圆满。
那他应是十年前碧光云天被禁赛之前,简子辰仙武夺魁那年入的碧光云天。
天山剑宗和碧光云天说是被妙天阁禁赛十年,实则只有一届而已,但不得收徒…确实会让他们元气大伤。
若是他大闹皇城在仙武之前,只怕情况又会不同。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无用。
现如今魔修、神秘人全都参与其中,恐怕暗处还隐藏着更多人,情况只会比当年更加复杂。
他心下叹气,面上配合前言,露出惊喜之色,“是吗?实不相瞒,在下出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简仙长。”
“本想着在仙武大会能一睹恩人,顺便报恩,但他却并未出现,此次我们前去八云寺也是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能否见到他?”
谁知魏安竟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他没去留仙城吗?那我便不知道了,此次我和张师兄正好在外历练没有参赛,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他。”
“也是,仙门弟子大多苦修历练,想必简仙长也是如此。”
魏安还是摇头,“简师兄应该不会冒险游历,他的伤才好没多久。”
受伤…段重帆闻言一愣,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收紧,“他,他伤得很严重吗?”
魏安蓦然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眼一旁的林道长,“还不是他们奉德宗干的好事。”
段重帆忽然想起此前魏灿同他说过:奉德宗囚禁简南,私自对他用刑,诬他入魔,碧光云天因此被禁赛十年。
可这至少是五年前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的伤才好?
而乞丐一直看着段重帆,他记得他说过要找的是心悦之人…如此说来,那人是碧光云天的弟子?简仙长…难不成是镜明真人简南?
这名字…他好像听吕寒提起过,但是他不记得何时何地,以及为何会提起他。
“我,我并不知情。”林道长—林微有些激动地反驳道。
段重帆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出声替他解释:“魏仙长,如此你真是冤枉他了,他今年才入奉德宗,对此前种种确实不知情。”
魏安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是这样吗?”
林微自然是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可是…这位侠士怎会知道?你是?”
段重帆摘下兜帽,冲他微微一笑,“林道长,是我,还有仰月。”
“双大哥!仰月兄弟!”林微登时激动地摘下兜帽,往他这边连迈了好几步。
少年喜笑颜开的表情感染力十足,魏安的态度也稍有缓和,“你们认识?”
段重帆冲他点了点头,轻笑道:“对,我们很有缘,没想到在这儿都遇上了。”
再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柔力拍了拍他的头顶。
“我近几日才从妙天阁回来,文师兄说要亲自带我历练,然后…”林微说着便有些委屈地垂下头,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谢坤也在,只怕他没少为难你吧。”
林微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他愣了一瞬,惊讶又懵懂地望向段重帆,因为他听到了那句传音:“你且再忍耐一段时日。”
他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到他真诚的眼神,心中又有些不确定…
然后魏安轻蔑的「切」传入耳中,一瞬间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似在替他感到不平,烦躁不耐地说道:“像他们这种人,遇上比自个儿修为低的,自然是要颐指气使地敲打一番,不然如何彰显他们的威风?”
“我看你也是单灵根,天赋异禀,若是日后不想待在奉德宗,不愁找不到去处,若你有意来碧光云天,我可替你引荐。”
“真,真的吗?”
“就怕他们不肯放人,没事,到时我同柳师兄商量一番,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会告知你。”
“好。”
段重帆也笑了笑,说道:“放心吧。”
林微见他们对自己这般上心,心下感动,一时间竟红了眼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见他如此,魏安叹了口气,“你别哭啊,不然我下次会忍不住在每座城里都挂横幅,就写「奉德宗丧尽天良,迫害仁善」。”
他这一时气话把林微惊出一身冷汗,脸都吓白了,声音都开始结巴:“不不,魏道长不必如此,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有什么,我恨不得指着他们掌门鼻子骂一通,让…”
担心他再放豪言壮语,段重帆打断他的话,提议道:“魏仙长,要不你带我们去集市逛逛吧。”
魏安立即点头,“好,你们赶紧把帽子戴好,集跟紧些,莫要走散,等陪完你们,我就去找我师兄。”
林微连忙戴好帽子,整理好披风。
段重帆收手慢悠悠地拉扯着帽檐,嘴上说着:“不用担心。”
心里忍不住想:“这东西在我身上压根没用啊,再怎么遮挡,鬼市之主那缺德的老东西又不是吃素的,定能认出…嘶,不过我都死了一次,那印记总不会还在吧?”
乞丐见他扯了半天帽子还是歪的,遂凑近了抬手帮他整理,“真笨。”
段重帆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亮得晃人眼睛:“多谢二弟。”
既然找了借口说来见见世面,那也得做足功夫。
段重帆说要逛街还不是随便说说,他确实要买,不免为自己此前胡诌挖的坑感到后悔,就不该说自己家境贫寒,搞得手里有钱也不敢花…
但他还是买了些东西。
可谓是硕果累累。
一座摇摇欲坠的从一对老夫妻哪儿买来的白骨摆件,几颗从小孩的破摊买的石珠,一根由青年男子摊主亲自削到一半的木头,一块由青年女子精心绣制的烂布。
段重帆买完后,当即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了一句:“这么多年,也没见手艺长进些,还这么难看…”
乞丐对他奇怪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魏安和林微倒是首次经历,看着他花钱买了堆破烂,很不理解,后者还收敛点,前者完全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
段重帆笑着解释道:“既然来了,就得买些当地特色…也比较便宜。”
魏安直言道:“退了吧。”
段重帆面露苦恼,“会不会不太好?”
乞丐见他如此,心知他拿这些东西有用,心中叹气,无奈道:“我很喜欢,就留下吧。”
闻言,魏安迅速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喜欢这些?你俩…臭味相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