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落抹了一把,叹道:“如何怪得了皇叔呢,是我。”
回顾往昔种种,他无愧于任何人,只是太耀眼,太夺目,他的心思是深,但也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无论是萱王还是齐景宥,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君臣之道,让他有些话说不出口。
可作为兄弟叔侄,有些话他又不得不说出口,所以御史言官指责他狂悖无礼,无视天威,凌驾皇权之上。
群臣上表,说他手眼通天,横行霸道。
可一切的一切就如他所说:“你们一口一个叫我皇叔,可有把我当作真正的皇叔看待,对你们而言,这不过是个称谓,我可以是,誉王福王亦可以是,现在想来,不是本王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是本王看待这两个字太重!”
齐元旭笑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虽然让你如愿以偿见到了先帝,可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怎么没改变呢?父皇……”
回顾当日,他似乎有些难为情,“他摸了我的脸。”
说完,他有些羞涩的笑了。
听到这话,俞晚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是这样吗?”
指尖的温度有些微凉,但很细软,像花瓣的触感。
小姑娘的手就那么毫无预兆落在了他的脸颊,他一时不知道作何表达,讷讷的应着:“……嗯,对。”
俞晚落笑了,他也跟着一起笑了,大概是觉得小姑娘煞有其事的模样挺有意思。
俞晚落那一生,有很多人对她做过这个举动。
齐景宥,陈氏,俞侯爷,还有一个人就是齐元旭。
他那时快死了,口吐污血的那一瞬间,瞳孔跟着慢慢涣散,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悄然的抚上了自己的脸。
粗糙的指腹拂过脸颊,拭去了泪水,俞晚落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他说:“谢谢你。”
他指的是先皇呓语一事。
从他的手落下的那一刻开始,无尽的悲凉朝俞晚落涌来。
她不解:“这样就够了吗?”
他笑着:“已经足够了。”
常听人说,被父母宠爱过的孩子,身上是有一种底气的,这种底气无论经受过多少的磨难坎坷,都不会被时光消磨,只需一点光芒,仍会熠熠生辉。
细想当年,齐元旭刚回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不服输的少年气劲,敢叫嚣朝堂百官,敢直面俞氏,力压誉王。
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帝王的忌惮猜疑一点一点的刺进了他的胸膛,千疮百孔,变得黯淡无光,将他身上仅存的光辉一并掩埋了下去。
俞晚落不知怎么开口安慰人,况且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是讥讽。
似乎发现里头许久没有动静了,外头的人商量着:“是不是吓晕了,你们谁去看看?”
看看?
俞晚落看着四周,突然想到了什么,推着齐元旭往屋里进,“皇叔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没在宫宴名单上,应该不是正大光明进来的,孙雪莹在萱王府见过他,事后张扬出去,必定会被誉王等人拿出把柄。
齐元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宫门守卫换班,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只可惜,不能用皇子的身份收买他们,所以费了一些心思。”
俞晚落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穿的是寻常侍卫服,应是跟着某位亲王的车马混进来的。
外头的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敢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看来他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胆大。
可就在两人出去的时候,俞晚落听到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都没用,还得靠本郡主我。”
孙雪莹的一只手已经攀爬上了墙头。
齐元旭赶紧隐没进了黑暗里。
可看孙雪莹猛地一滞的动作,俞晚落意识到,不好,应该是被她看到了虚影。
果然,那颗头在墙头上静置了须臾,默默退了下去,接着传来一阵凌乱的跑步声,大概跑了有一会儿,孙雪莹惊恐的喊叫传来,“鬼!~鬼啊!~”
“皇叔,你快走。”
就孙雪莹大惊小怪的脾性,估计会吆喝的满皇宫都知道,看齐元旭越过了院墙,她也赶紧回到了宴席之上。
进去时,孙雪莹正手脚并用的跟皇后说着刚才所见,“真的姨夫,我真的看见了,那东西刷的一下躲进了门后面。”
牛鬼蛇神这种东西本就不适合在宫里招摇,何况还是今日这种场合,皇后也一直提醒她,“许是郡主看错了,坐下喝口水平复一下。”
“我没看错。”
她见俞晚落进来了,立即指道,“俞二小姐也看见了,不信你问她。”
众人目光看了过来,俞晚落笑了笑:“没什么事,不过是一个风筝。”
孙雪莹急的跺脚,“不是风筝,那风筝是我用来吓你的,可我明明看到屋里有个人影,嗖地一声跑房间里去了,你没看到,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