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众人跟随太子在演武场上练射艺。
到了六月底,这日头便越发毒辣。
皇后让人在演武场上方布设了一条条竹帘,周围还安置了几处以供歇息庇荫的蓬帐。
操练间,御茶房的避暑茶汤也到了。
俞晚落看到酸梅汤,忽然想起一个人,卢立。
他原是御茶房一个打杂的小厨子,后来得了太子的赏识,入了东宫。
后来齐景宥登基,提拔他成了御膳房副总管。
可就在一次中秋宫宴上,宫人试菜的时候发现膳食中被下了毒,他供认不讳,“殿下是何等忠义仁厚的一个人啊,却被你们害的如此下场,你们心里可有悔?你们可对得起他?”
只因怀疑当年东宫之火是齐景宥伙同俞氏所放,他蛰伏多年,就是为了给齐景忱报仇,给他一个公道。
俞晚落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御茶房里煎茶,头顶汗珠如雨下,里面的人叫唤一声,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连汗也顾不上擦,手端在了肚子前,背同一时间弯了下去。
挂着那张洋溢着三分笑脸走了进去。
里间的邱横正把着一个小茶壶在躺椅上逍遥自快,一旁还有人给他扇着风,见他进来,乐呵呵就着小太监的胳膊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围着他绕了一圈,布满沟壑的眼角纹,每一根都似乎藏着打量和讥诮的精光。
从他的笑脸和唇语来看,好像是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卢立一直点头哈腰的笑着,应是回了些奉承话。
邱尚令在他身后停下时,他也连忙转过身来,却被一巴掌拍上了脸,又拍了一拍。
但那力道绝不是什么好意或欣赏。
更像是一种威胁和警醒。
俞晚落看到邱横从一旁的宫人手中接过了一罐茶汤,好像还是滚烫的那种,举在半空,浇灌在了他的脚上。
看色泽和材料,应是山楂茶汤。
记得前两日,演武场上也出现了这个山楂茶汤,太子当时随口夸赞了一嘴,还叫苏公公多准备一份给皇后送去。
现在看来,这茶汤莫不是卢立的手艺巧思,但这功劳却给邱横昧下了。
上一世,自己是当上了皇后才知道这个邱横是誉王的人。
当初他在御茶房当值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宫中老人倚老卖老,送上来的糕点茶饮不是今个儿没做,就是没准备材料,要等上个一两日。
还总爱拿沈皇后当年说事,“咱们那明德皇后啊,那是真真的体恤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从来是有什么吃什么,奴才也是上了年纪糊涂了,一旦懈怠下来,总以为都让奴才自个儿琢磨菜式。”
太后让她先忍耐,此时不是立威信的好时候。
可之后这个邱横越发胆大妄为,让齐景宥喝放了盐的茶水,送到自己的宫中的糕点不是过夜的就是硬的。
他既说老眼昏花,那自己便许他告老还乡。
可邱横也是个老奸巨猾的,还喜欢在嘴上班门弄斧,有些风吹草动就大肆宣扬出去,在老一辈的宫人师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也没奈何,眼瞧着我这把老骨头眼是不中用了,不怪皇后娘娘厌弃,宫中数十载,我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儿了,皇后娘娘叫我退,那是为我好,我又岂敢有怨言。”
誉王上前扶他:“邱师傅,您的手艺我们都知道,可您也得体谅皇后娘娘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您不能让皇后娘娘难做啊。”
这意思不就是明里暗里说自己想肃清沈氏的人吗。
一句话不仅让自己架在其中,日后更不好对付那些人了。
后来自己想提拔一个御厨,被百般针对,估计这次也不会给卢立什么好果子吃。
卢立牵强的笑着,姓邱的就在那儿一直拍,一直拍,到后来几欲算是打了,巴掌扇的又狠又快。
俞晚落见识过这种打法,它用前面的四根手指,这样不会在脸上留下巴掌印,只会在下颌和脸颊间留下一块通红的印迹。
直到卢立站不稳,爬起来跪在地面上,邱横才就着小太监的帕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手。
俞晚落走了进去,“小卢子何在?”
邱横是个精光老道的,他一个眼神,卢立便匍匐在地,将头埋得死死的,他上前问候:“不知俞二小姐找小卢子有何贵干?”
俞晚落笑着:“前几日咱们喝的山楂茶汤味道不错,听说是这个小卢子的手艺,这不,和静公主听了,也想尝个鲜儿,便想着让小卢子再做一份,给公主送去。”
邱横疑惑了,“是小卢子的手艺?俞二小姐怕不是听错了吧。”
俞晚落心道:就知道你要邀功。
“是吗,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前几日工部的人修缮沉浮宫,坐在廊下喝茶汤,随口问了一句,不是也无妨,和静公主等着呢。”
“这点小事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待会儿下官差人给您送过去。”
“不劳烦邱师傅费心,我自己带了茶碗过来,先给我盛一些带回去就是。”
邱横一摆手,“还不快去。”
俞晚落将茶碗递给厨役,又道:“恐还要劳烦师傅再给我弄些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