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请等一下。”
当崭新的银票送到他面前时,他咽回将要骂出的荤话,笑得看不见眼睛。
三天后,牧归作为算命摊最独树一帜的那个,在万千竞争对手中杀出重围,短时间内难找对手。
不是因为业务能力,而是有人瞧见她“昂首挺胸”地走进澹台家,“失魂落魄”地挪出来。
澹台家不选她,是因为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不满,便示威似的在其门口支摊。
澹台家不是不想赶人,关键家丁奈何不了她——打不过,动不得。这祖宗脚似扎在泥土里了,推不动,搬不动。上报官府,官府的人小跑着来,又小跑着回去,人家在一旁剥毛豆吃,还礼貌地问要不要分他们些。
门房黑着脸接过毛豆,睨向她,啃得咯吱响。
她在他们门口坐了快一个月了。每日早开门,头一个瞧见的就是她。
一个女子,理应不喜抛头露面,天生就能看人眼色。人来人往的,看向她的目光不全是友善的。本以为她待个两天嫌烦了,谁知比别馆那位还能熬。他坐一天屁股都要长出尾巴了,她还和个没事人一样。
别的神棍听说这么个竞争对手,明里暗里探查,而后齐齐松了一口气——不知从哪学到几个术语就出来,肚子里半分墨水也没有。很快他们又笑不出来了——老客跑她那去了。
某天深夜,牧归正往回走,几个穿黑衣的猴子跳到她面前,手持桃木剑念着五雷法,将木质牌位一放,泼出一盆黑狗血,喝道“妖孽快快快束手就擒”。
于是牧归让他们束手就擒了。
自打那以后,这几人躲着她走,自然也不会做出拿剑往人身上乱刺的事。
牧归原先没打算动他们的生意。金陵有真神棍,她自知几斤几两,话术肯定会被看穿。因而选择了另一条路线:不专业但贴心的陪聊小助手。
这天她听面前人倒苦水,不时应一声“就是说”“您说的对”,门里忽然跑出个婆子,气喘吁吁地冲她招手:“愣着干什么?快点进来,就差你了。”
牧归一脸茫然,婆子又说:“在咱家门口坐了这么久,谁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正好现在腾了空——你也是侥幸,别人可捡不着这机会。”
“侥幸用在这像是在骂我。”
“还不赶快让人把你那摊子拆了?放在门口真是……”
婆子咕哝了一声,说的不知是“倒霉”还是“晦气”。
“为什么?这么嫌弃,又为何让我进门?”婆子藏都不藏,牧归也懒得玩“你好我好”那套。
“还没进门。不该问的别问。”婆子厉声道,领着她快步从小路过了,带到一间矮屋前,将牧归交给两个侍女。她们不多话,带牧归领了衣服,送到一间恢宏屋宇边上缩水了一半的小间。
“您日后住这。有事可以找张姐姐,杏姐姐。”
牧归进门一看,澹台家还是有家底的,这器皿,这床榻,比她在驿馆的好,比在京城的差。
“那头有杏树,开得极好,花瓣落下来就和下雨一样。等瑾哥儿见过您,您每年都能看杏花雨。”
牧归打量完小间,转头一笑:“二位姐姐,为何称得如此生分?我还想问问姐姐们,我可是得了哪位大人青眼?”
二人对视一眼,移开了目光,称着不敢,后退着出了门。
慕容姑娘不见了。他们在离这几百里的地方找到了她的遗体,发现时已经烂得不成人形,身上衣服还是来澹台家时那套,奇怪的是,它只脏了一点。
澹台家这回选择了报官,说慕容姑娘“借”了他们准备捐给官府的银钱,但人却消失了。门房一听,给官府银钱没了,这还了得?火速上报,甚至惊动皇帝,皇帝加急三道,生生将牧归从梦中拉了起来。
夜深人静,黑灯瞎火,忽然有一人撬开房门,双手高举加急书信,幽幽地在她耳边说,该醒了大人,陛下有令,她差点抽出枕下的剑不分敌我地乱砍一气。
三封信,第一封让她去查,第二封说前面已经有人去查了,最近多了许多马匹商人,据说有没阉过,去置办些。第三封说不用了已经派了别人,你还是去盯着澹台家。
牧归顶着一头乱发,连夜挥毫写了三封极长的信,其中溜须拍马占了一半,金陵工作心得占了另一半。
皇帝让她经常汇报,她便将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写上去。圣上恩赐的大米,受圣荫的水,圣上的江山,开头几封,皇帝还和和气气说几句“牧卿”,后面干脆就往上戳了一个“阅”。
消息是她从大理寺得来的,渠道则是软磨硬泡求来的。溜须拍马之中夹杂着对其用人却不敢用人隐晦哀怨的控诉。这封信送到京城,皇帝“这才想起”,自己看好的人才竟“孤立无援”,大手一挥,给她派了两个手下。
有了更好的信息获取渠道,她也终于清楚澹台家在想什么。确实是选侍女,但是这是可能成为侧室,一跃龙门的丫头。
丫头和丫头也是不一样的。他们肯给牧归用的单间,收拾收拾摆上名贵字画,能当客房用。
牧归换好衣服,心里琢磨另一件事。
侍从那边竞争更火热,层层选拔,一挑再跳,有两人几乎已经被内定了,偏偏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将其中一人一脚踢开,荣登侍从位。
“哪里美了……那架势都要将人削成肉泥了,哪美了……”
她与侍从擦肩而过时听到其中一人抱怨。
怪的是,她在门口坐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人真面目。据说是个挺“平实”的人,话不多,胜在肯做。脏活不太愿意,累活还成,没人吩咐他的时候就像被屋子吃了,找不着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