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当真是艳色绝世、仙姿佚貌!”
谢棠怔然间向后退了半步,大红的喜服映衬着她的面容,少女的脸庞都像是染上了红晕,退后一步慌乱躲避的模样,端的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样。
绣娘在宫里伺候多年,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走近了顿时感觉出贵人的不悦,她连忙从身后女使处拿过红盖头殷殷献上。
笑着道:“适才忘了将盖头一并拿上来,还好没误了事,今日也是个黄道吉日,不若就劳驾世子您给姑娘亲自戴一下,瞧瞧您二位可还满意。”
这话实在讨巧,卫子羡心间那点被打搅的不快也逐渐消散,颇有些跃跃欲试。
他接过了盖头,双眸含着期盼望向谢棠。
他今日着了一身月白的便服,仅是极为简单的玉冠束发,但却难掩通身气派,光是站在原地,便是足够的风流潇洒、神采英拔。
这一张盖头捧在掌心,艳红与素白相互映衬,加之他面上温雅的笑意,整个人更是说不出的贵气,一旁的女使都不敢抬头瞧他。
瞧着他的模样,谢棠也恍然了片刻,这一刹那间,她竟生出了挣扎之意,她当真要离开卫子羡吗,此生再也不相见吗?
但也只有片刻,她就清醒过来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卫子羡并非他表明这般的纯良无害,他简直黑透了心。
她垂下眼避开他直直望过来的目光。
兴许是太过高兴,卫子羡丢了平日的机警,没有看出谢棠的躲闪和不愿,在绣娘一声声天赐良缘、珠联璧合的夸赞声中缓缓走向了谢棠。
离得更近了,他愈清楚地看到了谢棠的模样,看清了她灿若星辰的眉眼、嫣红的嘴唇,还有她身上那象征着谢棠这一生都将属于他的大红色的喜服。
他双手捧住谢棠的脸颊,躬着身子,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碰了下谢棠的额头。
轻声却坚定给下他的承诺:“纵是青山尽烂,流水归西,我亦对你不离不弃。”
话方落,楼梯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须臾间,冯鸣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主子,钱大人有要事相见。”
他们户部近日被牵扯进一桩旧案中,便是休沐日也得去衙门侯着,卫子羡今日在外已有多时,多有耽搁,现下闻得户部尚书相见,自是不能耽搁。
卫子羡掌心轻轻地摩挲着谢棠细腻温热的脸颊,深深凝望她几眼,才郑重地将红盖头覆在她的头上,看着她如今待嫁的模样,情不自禁的隔着红色的盖头,在她的发上落下轻轻一吻。
“阿棠,等我。”
语罢,他便折身离开,不曾回看过一眼。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棠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行泪从眼尾滑落,砸在了地上。
谢棠以换衣裳为由挥退众人,片刻后,她命女使下楼告知绣娘,她今日来了月事,骤然间疼痛难耐,要借那间屋子休憩片刻。
绣娘自是应下,又唤人煮了姜枣茶端上去,那女使便在门外侯着,以防有人惊扰了屋中的谢棠。
当房中只有她一人后,谢棠迅速地换好了女使先前为她准备好的衣服,随后以腹痛难忍唤她进来。
片刻后着女使服装的谢棠低着脑袋端着盆出了门,自楼梯向下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转而进了二楼尽头的一间房中。
而那间屋中,便侯着大夫人一早备好的人,谢棠甫一进门,便被带着从窗中离开。待身魂俱定时,她已坐稳在马车上,掀帘而看,便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之中。
云绽扑上来将她紧紧抱住,一时涕泗横流:“姑娘,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棠回抱着云绽,脑袋埋在她的肩头,五脏六腑都憋闷生涩,泪水更像是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该开心、该欣喜,不要落泪,可心脏却充斥着难以名状的痛苦,那痛苦爬遍了四肢百骸,让她再也停不下来哭泣。
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落了雨,马车粼粼驶过,溅起地上水潭,其上落花飘零。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愈发的昏暗,雨声也愈发的大了,谢棠掀开帘子向后一看,便见阴沉天际之下巍峨的城墙高高地立在后边,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隐约可窥得汴京城中的千灯万户。
下着春雨的夜里,呼吸间满是下雨时尘土湿草的清香,风尚且料峭着,没多久她便放下车帘坐了回去。谢棠靠在车壁之上,借着一盏昏灯明灭的光,垂眼沉默地看着自己这一身陌生的装扮。
马车将汴京城的嘈杂和热闹抛的越来越远,天地间只有耳边马蹄溅起浅草和泥土的声音,直到这一刻,谢棠才生出了自己当真是离开了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