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了不是!我们也是鞍山的——还是那句话,赵小姐和我们平哥儿是真有缘分。来,为这个,咱们再干一杯!”
凤姨话音刚落,刘波的茶碗就在大理石的桌面上碰撞出不平静的脆响:“那个......赵小姐实在是喝不下了,这杯我替赵小姐喝了。”说罢,他举起我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懵懂间我扯了扯他衣角,含混道:“你干啥呀!你那脑袋还没好,不能喝酒......”
“赵小姐醉了,我送她回去吧。”刘波说着扶起我,将欲出门,却被凤姨叫住:“客房我都替赵小姐收拾好了。赵小姐今日多吃了几杯酒,你送她回去怕是影响不好,倒不如委屈赵小姐今晚在这留宿。”
刘波犹豫片刻,又看向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门口有风,吹得我酒意上涌。我努力眨了眨眼,站稳了,觉得凤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还是伯母想得周到。”
次日清早,刘老爷遣司机低调送我回去,凤姨却拉着我的手,站在门口依依不舍道:“我是见了你就觉得亲切,可舍不得你走,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搜肠刮肚把所有能用上的客套话都用上了,她还是拽着我说个没完,到最后只能答应隔天陪她吃茶。
我进客厅时叔父正背对着门口在沙发上坐着。我蹑手蹑脚地迈上楼梯,并不打算惊动他,直到身后传来低沉男声。
“丫头。”
我浑身一哆嗦。
“叔父。”我下了台阶,绕到他身前,支起酒窝,精准地笑出四颗牙齿。
上午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子直射进来,投下他宽厚身躯的剪影。我看不清他的脸色。
“堂堂'天鸿布业'家的大小姐,夜不归宿,”叔父一字一顿,压抑着的怒火也一寸一寸地爆发,“更被人撞见一大清早从刘波家里离开!”
他倏然从沙发上站起,逼近了,脸上的肉都在哆嗦着,额角青筋暴叠:“这要是传出去,你让欧阳老板怎么想?!我赵天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我跌坐在地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颊已感到一阵热辣灼痛。
看着叔父离去的背影,有什么滚烫潮湿的,从我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簌簌掉落。
“要是小霜在就好了。”
对着梳妆镜滚着鸡蛋,我心里一阵酸楚。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小霜。
我长长叹了口气,冷不丁想起珠儿来——对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
可是,珠儿呢?她明明今早跟我一起回来的,怎么这么半天不见她人影呢?她在躲我么?
我心中纳罕,急忙跑下楼,跑到后院,凡是长了嘴的都被我问了个遍。我满腹狐疑,正要回去,结果和慌里慌张的迎春叔撞了个满怀。
“哎呦侄小姐,对不住!”
“迎春叔,您这是干嘛去,着急忙慌的?”
“可不得了,珠儿死了!”
“死了?!”
回到医院,我将这两日见闻讲给龙傲天听,自然也包括有人对刘波下毒一事。只是珠儿死得实在蹊跷,我也不好随便下定论。龙傲天听了便挣扎着要下地,结果一个踉跄差点从床上栽歪下去。我又向他打包票,说有刘老爷刘夫人在,这下没人敢把刘波怎么样。而龙傲天只是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隔天下午,纵使心中再不情愿,我也不得不按时去赴凤姨的约。
凤姨包间的门是虚掩的。我进去时她正躺在贵妃椅上,旁边放着烟枪和烟灯。她躺在那,莫名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祖父家里熏的腊肉——雾蒙蒙的烟日复一日地钻进粉白分明的皮肉里,腌进枯槁与灰败,流出生命的鲜嫩。
台子底下正唱着《桃花扇》。
“只怕世事含糊□□件,人情遮盖二三分......”
“坐。”她今天说话很简短,也没有在看我。
“你也试试?”她微眯着眼,抬起烟杆指了指桌上的另一副烟枪。
我连忙摇头。她又嗤笑了一声,回到云雾的包裹中去了。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台下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诡异的甜香呛得我头疼。我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压住胃里翻涌。
一曲唱完,她终于坐起身来,声音却仍然包裹在云雾里,散不尽慵懒:“赵小姐觉得,我们家平哥儿怎么样?”
老实说,我觉得刘波这个人确实还不错。但我此刻只感到被人算计的屈辱和愤怒。
当晚,我再去医院看小霜的时候,龙傲天已经能自己走得很好了。我颇感吃惊。不待我张口,他便一把拉住我,急切道:“我想明日就去见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