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裴家庄之后径直往青州方向去。
陈昭坐在马车一侧,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忽然笑出声来,一抬头发现倚在软枕上看书的人抬眼看向他,陈昭坐直身体解释说:“殿下您老说我直肠子,可我看这个傅姑娘才是真的直肠子。咱们才刚认识,裴家庄的水稻能长得这么好取决于种子这件事,这么重要,她竟然想都没想就跟我们说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慕容渊垂眸不疾不徐翻过一页书,反问:“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真话呢?”
“我……”
“殿下您是说她在诓我们?”
“如你所说,我们跟她才刚认识。”
“但即便原因真假难断,这裴家庄的水稻异于寻常却是事实。先安排两个人盯着。”
“是。”陈昭应下。
感慨:“若真是假的,那这位傅姑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有这楚家公子,谁能想到在上京城里锦衣玉食的侯府公子竟然跑到这乡下来戴斗笠穿蓑衣,光着脚到处跑。他这副样子要是被楚老夫人看见了,只怕天都要掀翻过来。”
“楚家这一脉如今只剩他一个,楚老夫人看得要紧也是人之常情。”
*
青州的灾民远比裴家庄的多,情况也更糟糕。
不过傍晚时分,却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早早的就黑下来,雨夜中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到处都是人。人这么多,却听不见什么声音,一路过来,只听见几声咳嗽,几声啜泣,几声母亲哄孩子的轻哼。
青州府衙,四处都亮着灯。
元衡忙着看今日送来的奏报,下面的人忽进来通报:“元大人,外面有人说想要见您。”
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元衡头都不抬道:“不见不见。”
话音未落——
“连我也不见?”
元衡闻声抬头,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惊讶:“殿下?”
连忙起身迎上前:“您怎么来了……”
……
青州眼下是千头万绪,元衡将青州的情况一一禀明,一不留神就谈到了深夜。
更深夜重,外面街上忽然闹嚷起来,走出房间之后才发现,是雨停了。
青州的这场雨终于停了。
翌日一早,卯时时分就已经见了天光,看起来今日应该是个大晴天。
“陈昭,备车。”慕容渊站在廊下,收回看向院外天空的目光,转身往外走。
“殿下要去哪儿?”
“河县,萍县。”
一听这两个地方,陈昭一顿,随即又快步跟上:“殿下,元大人不是说这两个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几乎已经全淹了么?这雨才刚停,那边水肯定还没退呢……要不先问问元大人?”眼看拦不住,憋半天也只想出来了这个缓兵之计。
慕容渊回头看他:“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
慕容渊就带了陈昭还有一个车夫,出城之后沿着青水河一路往下,等再回到青州城已经是几日之后。
几日不见,城里已经彻底换了一副光景。
艳阳高照,一扫之前的凄苦,街两边的屋檐下也都空了。
不过出乎意外的是不止屋檐下没人,连府衙也没人了。
府衙的门紧闭着,陈昭敲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应,没再继续敲,退回到街边的马车旁,跟马车里的人说了声,然后从一旁稍低的围墙一跃而入。
陈昭在里面转了一圈,倒是没有打斗的痕迹,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一个正在煮凉茶的老翁,陈昭赶紧把人带出去回话。
“前几天来了一个高人,说是遭了水灾的稻子还有的救,这可是这一年的收成,所以人都去田里帮忙了。这几天日头太大,元大人便安排我给大伙儿煮些凉茶一会儿送过去,防着暑气。”老翁佝着背,缩着肩回话。
……
“走吧。”
陈昭把最后一桶凉茶搬上车,顺势坐下,跟前面赶车的老翁招呼了一声。
老翁赶车走在前面,原本停在府衙门口的马车缓缓跟在后面。
等到了地方,从马车上下来,放眼看去,田里都是忙得热火朝天的人,慕容渊最后在一群人里找到元衡。
他跟一群人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田埂细窄,一群人站成一排,不约而同朝向中间那个蹲在田埂的人。蹲在田埂上的人面朝着稻田,背对着这边,似乎在说什么,两边的人一个个踮脚竖耳认真听着,元衡就站在那人身边,甚至还拿着纸笔飞快在记。
看样子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高人”了。
凉茶被搬进茅草亭子里,老翁去叫大家来喝水。
田里的其他人放下手里的活陆续往这边来,不过田埂上的那一群人却没动,直到中间那人起身站起来,两边的人才缓缓散开,中间那人不经意一转头。
看到那人的脸,慕容渊微微一怔。
“那、那不是傅姑娘吗?”陈昭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