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曾没想过?
也许他当时在罗舜那里选择了孟是妆,不过是利用无知的婴儿来弥补心头的愧疚。他把孟是妆强留下来,没问过孟是妆是不是愿意这样活着、长大,他把对旧人的感情寄托在孟是妆身上,反弄成了孟是妆欠他的样子。
老居盯着那片月光,眼睛酸得流下泪来。
他扶着墙走回内室,下意识去看那幅字。
吾心如剑,亮锋迎难。
这八个字挣脱朦胧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清晰地印下。他连气也叹不出,仰躺在榻上,等着天亮去找老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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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居没等到去找老扈的时候。
他睁着眼在榻上一夜,孟是妆没有进屋。
天刚亮,可居外破败的木门发出了不堪负重地声响。
老居如同惊弓之鸟般坐起,快步走出去,见孟是妆跟着两个弟子要出去,一片烧眼的红烫在他视线里——罗舜远远冲他笑了一下。
孟是妆听见声响回头。
他眼含纠结和懊恼,不知道该和老居说什么。昨夜老居一回屋,他就又后悔了。
不该和老居吵的。
他稳住脸上的表情,道:“吃食和药我温在锅里了。”
老居听不进他这句话,几乎是哀求道:“阿是,不要听他的。”
孟是妆咬着牙,逼自己不去听老居的。他早就想,哪怕是个必输的陷阱,或许会浪费老居十三年的苦心。那就让他死在老居前面。
他道:“你等我回来,我一定能回来。”
而后毫不犹豫地朝前走了。
老居想去追,却走不快。
一直到孟是妆的身影看不见,待山门开启的声音响起时,他休息了一夜的嗓子痒痛起来,他弯着腰咳着。
可惜,哪怕他呕出了血,咳嗽声也压不过震天响的山门开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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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扈没想到自己能在队伍里看见孟是妆,他疾步走过去,伸手摁住孟是妆的肩膀,“你不待在老居身边,怎么在这里?”
孟是妆被他摁得有些疼,他一面在思索方才弟子开山门的场景——队伍里没人防备着他看,应该是觉得让他看了也没什么用处。开山门只需拨弄几个简单的阀门,并没老居说得那样复杂。他正思索着可能有的玄机,被老扈骤然打断。
又听老扈提起老居,心里的愧疚和茫然一齐涌上心头,只用一双眼漠然地盯着老扈,一言不发。
老扈被他这样子惹得要发怒,朝周遭一望,没见罗舜的人,又想老居也许会着急,当下就吩咐弟子:“海客,你来,把他带回上山去。”
海客一怔,还没应是,罗舜自老扈的身后慢悠悠地晃出来:“是我让他来的。”
老扈连后背都僵住了。
他不去理罗舜,催促海客道:“快,把他送回去!”
对上罗舜投来的笑,海客头皮都在发麻,还是同手同脚走到孟是妆身边,想带着他原路返回。还没碰到孟是妆,另有两个素山堂的弟子拦在孟是妆面前。
老扈攥紧手里的剑:“你到底要干什么!”
罗舜道:“师父怕什么?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只是有件事要靠他去验证,才把他带下来。”
他脸上挂的笑让人分外不适。
老扈看着队伍里的形状,明白自己用强定会闹得不好看。
罗舜继续:“我若说什么要他见见世面的好话您肯定也不信,不如派两个弟子在他身边把他看好了,我不拦着。”
他语调轻松,不觉得自己是把气氛搅和得剑拔弩张的罪魁祸首。老扈只觉得不对劲,却探不到模糊的可能。顺着罗舜的话想下去,既然人被带了出来,也只能这样。
老扈粗着声,沉下眸色:“海客,你找两个弟子一齐跟在孟是妆身边,一刻都不准离开。”
海客忙抱剑应是,躲开罗舜飘来的眼神,去忠义堂的弟子里挑了两个和自己颇为熟悉的师弟,一左一右一后地夹着孟是妆,将素山堂的人隔开。
老扈望着罗舜:“罗舜,你什么都不要做!”
罗舜压根没把他这句警告放在眼里,还是笑:“他的事,我可决定不了。您放心,我不对他动手,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