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殿内一片嘈杂,到处挂满白色的丧幡,身着丧服的宫人从内殿一直站到外面的廊下,不时抬起手擦眼泪;灵前围坐着一群身着墨色海青服的僧人,正在诵经;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口玉石棺材,上面覆盖着紫色的绸布,四周环绕着燃烧的长明灯,前面竖着灵位牌。
极度的悲痛让白清栩双眼通红满是血丝,他提着剑踉跄着踏进鸢尾殿,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阴森可怖的气息,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一旁。他一步步朝里走,直到灵位牌上“鸢尾”两个字映入眼帘,气血翻涌冲上心头,他丢下手里的剑扑到灵前跪倒在地。
洛衡与洛水也跪在一旁,两人都满脸泪痕。
眼泪再次涌出眼眶,白清栩在心里不停地问:“怎么会这样?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相信!”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棺材旁,几乎是硬拖着双脚挪过去,他在心里默念:“不会的,不会的,阿娘或许是受了重伤,或许是睡着了。”
白清栩轻轻揭开棺材上的紫色绸布,里面铺满盛开的鸢尾花,鸢尾正静静地躺在中间,穿着她素来喜爱的青色衣衫,脸上戴着青色的面纱。
他默默地望着她在心里默默呼喊:“阿娘……阿娘……”
他很想告诉她自己在浩淼峰的生活,想让她听听这段时间自己遇到的种种事情,还有师伯的问候,然而舌头却不听使唤,只有眼泪如泉涌般不停落下。
白清栩呆呆地凝视着母亲那长眠的脸,他伸出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手里的温度让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悲伤、痛苦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埋头趴在棺材上,喉咙挤出一声哭喊:“阿娘……”
即使殿内嘈杂声不断,那一声痛哭还是落入到众人的耳里,如利刃般刺痛着每个人的心房,让人不由得泪目。
洛衡木然地跪在灵前的蒲团上,白清栩的痛哭也如刀子般剜着他的心,他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巨石压得生疼,脑子里竟然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是他和洛水刚被带入皇宫不久,自己因为好奇不小心打碎了正殿的一盏琉璃灯,忐忑不安地害怕被责罚,皇后鸢尾得知以后只是以“孩子好奇心重”为由轻轻带过。后来自己和洛水被拨到二皇子身边,所有的吃穿鸢尾都是让宫人一式三份地准备,就连鸢尾每次亲手给白清栩做新衣服也不会忘了他和洛水。洛衡这时才突然发觉,原来这么多年鸢尾待自己都如同家人一般,一想到这些,他泪如雨下更加痛哭不已。
一旁的洛水也是悲痛不已,同时也十分担心白清栩的状态,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灵柩旁,当她的目光落在双眼紧闭的鸢尾脸上时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看着鸢尾苍白的脸,嘴角微微向上。她在心里悄悄问道:“娘娘,您此刻解脱了吗?您自由了吗?”
洛水想起刚回到隐栖林的那晚,三人一起守在昏迷的公子床前,多年不见的鸢尾虽然容颜并没有多大改变,但脸上却挂满疲惫。她听到鸢尾突然说着:“我这一生从很久以前就选错了路,所以只能步步错地走到现在,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洛水当时在心里猜测或许她长年待在皇宫有些厌倦这里的生活了吧?
洛水还记得小时候他们曾经在鸢尾殿中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皇后鸢尾与陛下一同打理朝政,每天虽然早出晚归甚至常常用着晚膳都还在看文书,但眼里总是满含热情,脸上也总是挂着微笑,后来搬去隐栖林这样的日子便再也没有了。也是鸢尾告诉她虽然身为女子,不是只有长居内帷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走,只要你想,文治武功或是浪迹天涯,潇洒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些,洛水内心五味杂陈,她抹去眼泪,在心里默道:“娘娘,谢谢您!”目光投向灵柩旁的白清栩,又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我定会用我这条命护着公子!”
鸢尾殿内弥漫着哀伤和痛苦的气息,突然出现的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滚出去!!”
白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鸢尾殿,他冷眼望着灵柩旁的白清栩,激动的情绪让他胸口不停起伏。
跟在他身后的凌无烟劝道:“陛下请息怒,殿下也是对皇后娘娘一片孝心。”
“哼!他要是真的有孝心,一回来就应该立即进宫来拜见父母,而不是在外面鬼混。你问问他的孝道在哪里??不但惹出如此多的纷争,还让鸢尾……”白霈双眼通红,哽咽着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陛下节哀啊!”
听到白霈的声音,白清栩茫然地转过头,几天不见白霈两鬓似乎多了几丝白发,他喃喃道:“父亲!”
白霈喝道:“请称呼朕陛下!!”
这一怒喝似乎让白清栩清醒了不少,他弯下腰仔细地将灵柩恢复原状,嘴角浮起冷笑,然后跪拜行礼,“白清栩参见陛下!”
“出去!你有什么脸面待在这里?皇后有今天都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滚出去!”
白清栩十分不解,他昂起头问:“阿娘的死是因为我?”
“殿下,殿下切莫要再惹陛下生气。”随即凌无烟又走过来在白清栩耳边继续低语问,“殿下前几天是否进入蚀之界?”
“这事国师怎会知道?”
“殿下有所不知,娘娘为了救您出来,不惜违抗圣意,执意用法术将白泽唤醒,没想到白泽发了狂,不但摧毁了临渊阁还要伤害陛下,幸亏皇后娘娘拼死相救,陛下才得以活命,但娘娘就……”
这些话简直如晴天霹雳,白清栩有些恍惚,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白霈再次怒吼:“来人!把他给我赶出鸢尾殿!”
几名卫士应声而入,拥上来对着白清栩做出请出殿的手势,白清栩双手一拂。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里陪我娘,都给我滚开!”
白霈吼道:“赶出去!!”
卫士们无奈只得上前伸出手去抓白清栩,洛水与洛衡自然而然地挡在白清栩身前。
凌无烟厉声道:“你们俩添什么乱,快让开!”
白霈:“都反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凌无烟身形疾闪,兔起鹘落,出手点住了洛水与洛衡的穴位,两人登时全身一软无法动弹。凌无烟双手一提一放便将两人扔在墙角的蒲团上。
卫士们见阻挡之人已被解决,再次向白清栩靠近。
白清栩失望道:“父亲,你果真要如此对我?”他想不明白,这就是出身皇族的代价吗?身为皇子,就注定无法拥有一个能平等对话的父亲吗?就连自己母亲的葬礼都无法参加吗?
白霈没有回答,抬眼望着白清栩,眼里也满是失望。
卫士们迟疑着接近白清栩,为首的卫士拱手道:“殿下,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