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醉得发懵,好在胃里面有些东西垫着,没有更多生理上的不舒服。他不出声,坐在一旁的角落,出神地望着某一片闪烁的光点,澈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贺知和澈明朗都吼累了,澈明朗颠颠跑过来,他原意想听听于白沙一展歌喉,但察觉于白沙从内到外散发出浓重的醉意,只好作罢。贺知开始嚷嚷了:“澈然!你别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了,来一首!”
澈然从善如流地走上点歌台,澈明朗则小猫一样蹭到了于白沙的身边,他闻见了于白沙身上馥郁的酒气,吐吐舌头,伸出手在于白沙面前晃了晃,嘟囔了一嘴:“白沙哥哥?你不如和我一起喝橙汁呢。”
“我哥唱歌特好听,” 澈明朗顺理成章地倚在了于白沙的腿上,还很不安分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于白沙虽然有些不大清醒,但最基本的听力和理解能力还是存在的,他绷直了背,无意识地和澈明朗嗯嗯搭腔,眼睛已经不自主地牢牢钉在了台上人的身上。
澈然点好了歌,随意地拿起了话筒。
前奏响起来,是Troye Sivan的BLUE。
于白沙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太巧了,在得知澈然完全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心里那点儿希冀破碎后那个晚上,自作多情显得特别可笑,他翻来覆去地听这一首音乐,试图从这个旋律汲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耳机一直挂在耳朵里,他从浓墨的夜色睁眼到晨光熹微,没办法入睡,笔记本电脑整夜发出微弱的光亮,他看了三遍《石榴的颜色》。
澈然的音色有些低沉,和整首歌的色调异常贴合,让人联想到干枯的蓝色的鸢尾花和高塔,像某些生命力微弱的下位者向他卑微祈求爱。
“Love is hard,I know
All your lights are red,but I'm green to go”
澈然好像闭眼了,于白沙心想,可是他身体面向这边的方向,他兴许看得是澈明朗枕在自己的腿上,那会不会也把一部分目光余给自己?
他又点进相机了,于白沙根本无法按耐住自己想要录像的迫切心情,眼睛是最上乘的取景框,但记忆无法被多次提取,回味一分便损坏一分,他实在不舍得。
澈然的咬字和吐息很清楚,唱出英文的时候和他本身的音色有细微的差别,于白沙似乎窥见一角平日里看不到的澈然,更加冷冽,镇定,像凛冬的风。
“ I want you
I colour me blue
Anything it takes to make you stay
Ohly seeing myself
When I looking up at you”
包厢里的温度很高,他们都脱掉外套,于白沙此时却战栗起来,从肩胛处被渗透进了很温柔的寒意,曾经彻夜未眠的灵魂倏忽冒了个头,而澈然的声音即将如同洪水冲刷他眼泪的阀门,他溃不成军。
于白沙安静地听了一曲,灵魂出窍一样呆坐在那里,脑海里面闪烁过无数细碎的片段。直到澈然放下话筒,他的声音洇没在歌曲伴奏的尾声,而怀里的澈明朗大力拍手,激动的脸都红了,于白沙才慢吞吞地回神。
澈然径自朝他走过来,于白沙还没有反应,手机框架遮盖住了他的一部分眉眼,澈然就顺走了正在录制的手机,擅自坐在于白沙身边,他问:“好听吗?”
澈然把手机倒转过来,摄像头对准了他们三人,还灿烂地比了个剪刀手。
于白沙很快地回答道:“很好听,特别好听。”
澈明朗更是一个行走的彩虹屁制造机,他乐得澈然靠近,毛茸茸的脑袋往上蹭到他哥的手臂,舒适愉快地大声喊:“哥!你唱得最好听了。”
澈明朗的眼珠子灵活地往旁边瞅了瞅,憋了一肚子坏水儿,贺知就坐在他的斜前方,澈明朗充满私心地拉踩道:“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贺知当然不是聋的,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提溜起澈明朗的一只耳朵:“你说什么?嗯?”
澈明朗笑得背过气去:“你走得好像汤姆猫,好丑。”
他俩总是因为乱七八糟的小事掐架,于白沙分出心想,贺知真像澈明朗的同龄人。但澈然嫌他们两个烦,把这俩小孩儿推给一边的路南,路南哭笑不得。
酒精让于白沙的身体协调能力失衡,他想起身,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晕得眼前铺开一片黑底金花,包厢的地面转着圈儿朝他扑过来。澈然及时把他拉住,防止他摔个狗啃泥。
他们闹到特别晚,走出KTV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刚入秋,榕川的夜晚已经很冷了,今夜风刮的很紧。前面贺知和澈明朗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越走越快,于白沙被风吹得一下子清醒,缩了缩脖子,紧跟上几步。
澈然在出包厢前脱下了外套裹在澈明朗身上,现在他把衣领拢起来,浅淡地呵出一口气,松松地拽了一下于白沙,声音好像很冷很没有力气一样:“走慢一点好吗,等我一下。”
于白沙摇身一变成蜗牛拟人,他们两个缀在队伍最后面,和大部队的距离有越拉越大的趋势。澈然身上是一件单薄的灰色卫衣,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了起来,于白沙看向他时,澈然似乎有些微微发抖。
于白沙借着酒劲儿胆子特别大,不再去纠结平时弯弯绕绕的犹豫,他觉得澈然很冷,也许是因为那一瓶半的酒,自己热到冒着细汗,他就毫不犹豫把外套脱下来,摇摇晃晃地披在澈然身上:“你很冷吗?”
澈然很无害地点点头,笼罩在于白沙的外套下,像一朵孱弱的菟丝花。
如果贺知回头看一眼,他肯定会嘲讽一句“装什么装?”可惜看见这一幕的是于白沙,他只会担心澈然会不会生病感冒了。
现在于白沙直率得过分可爱,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疑虑,他把手背贴在了澈然的额头上,但是温度相差太大,他没感受出来什么,于是他把手心贴紧脸颊换取一些热量,再次认真测试澈然额头的温度,好像有些烫,他皱眉。
澈然很配合于白沙的一系列动作,他单手插兜,微微低头,另一只手在于白沙的腰侧,防止这个醉鬼站不稳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