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的表情罕见地空白了一瞬,澈然巧言令色,他讲的话这么理所当然,以至于于白沙忘记自己想兴师问罪。真可爱,真容易被拐走了,澈然心想,因为他不会拒绝自己,澈然就更加恶劣了。
澈然哄着他,信口拈来,都不用装可怜:“走一走嘛,我没来过这附近。”
他不想于白沙信或者不信,反正无论过程是怎样的,于白沙不会说“不”就是了。而于白沙不是傻得像树袋熊,他木然地看着鞋尖,哈哈,是吗?澈然的家和于白沙这儿只隔两条街,他没来过这附近?于白沙很好骗吗!
于白沙默了三秒钟,取下衣帽架上澈然的外套,从中间搂起袖子和衣领:“拿着,穿好。”
他摸了口袋,钥匙,手机,都在里面。于是拨开了澈然,打开门板,摁下电梯的同时回头看过来。澈然看见他的眼神说,快点过来。
澈然就飘飘然地走去了,与于白沙并肩立在房门前,于白沙勾头知会外婆一声,我们出去转一转,一会儿回来!
杨非晚还在厨房里忙活,头也没抬,嗯嗯应着,嘱咐他们不要回得太晚。
于白沙很让人放心,做事情一丝不苟,有条不紊,澈然有种拐走乖小孩的错觉,他立刻抢先大声道:“放心吧!外婆,一会儿我就把于白沙带回来。”
于白沙看了澈然一眼,他费劲地拧着眉,难道不是澈然希望出去走走吗?到底是谁要带谁回来啊?
外婆却很吃这一套,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哎,好,有小然她就放心多了。
于白沙:……行吧。
迈出大门,这条街细细窄窄,外面又冷又暗,道路是灰色,路边栽了一排影影绰绰的悬铃木,树皮是青绿色,咯吱咯吱的落叶是黄灰色,都看不太清。
因为路灯又坏了。
没有光,这条巷子里的小路变得潮湿。好暗,于白沙瑟缩了一下。不过澈然在他身边,于是他走得昂首阔步,也不见得很怕黑了。
不料,澈然的脚步突然迟疑了一下。冷秋的风窝着旋儿从他身旁穿过去,风声的音色变得狰狞古怪,于白沙回头看,澈然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怎么了?他稍稍放慢了脚步,与澈然的步调保证一致。
“这儿太黑了,”澈然哆嗦了一下,“好吓人。”
于白沙也是这样觉得,看来澈然与他一样怕黑。不不,澈然如此胆小的模样,应当比于白沙更怕黑。于白沙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他宽慰道:“路灯坏了,没办法。”
澈然抖着,与他贴得更近了一些。这条街长长的,来往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于白沙微微笑了一下,他想拍拍澈然的背。
不料,澈然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澈然的手真凉,于白沙这么想到,明明他的脸已经白得看起来冷飕飕了,看来澈然的手更缺氧一些——想到这儿,他才徒然意识到:啊?他们牵手了?
于白沙僵住了。
澈然的手指骨节分明,冷得像一块冰,怎么回事,他的外套是摆设吗?怎么回事,今天的天气真的这么凉吗?这些都是多余的题外话了,救命啊!澈然已经不止攥住于白沙的手了,他巧妙地找到一丝缝隙,紧紧的、十指相扣的、与于白沙的手紧扣在一起。
“我怕黑,让我牵一会儿你的手,”澈然的声音又低又轻,他好像很怕冷、很怕黑、很可怜似的,“要不然走不动。”
于白沙的手本来是暖热的,他毫不计较地去暖澈然的手,他又开始心疼了。现在他一点也不怕黑了,只是云游天外地想其他的事情,比如,澈然的手掌似乎比他大一些?
于白沙:“嗯。”
澈然得逞似的,嘴角噙着一抹可恶的笑容,为什么他的左手怎么会这么冰呢?
他的左口袋里坠的沉沉的,里头有一只捏碎的冰袋。
他们牵着走过这条长长的街,走到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尽头,一溜儿小摊坐落于烟火处,香喷喷,热乎乎。澈然饱饱的,刚刚的晚餐他吃掉了一整天的份量,现在一口也塞不下。
澈然扣着于白沙的十指,他在思考,怎么能多牵一会儿,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于白沙走尽这一条街,耳廓已经红透了,他不用照镜子,自发地就感受到脸颊蒸腾的热意,那一片光亮处,他简直避如蛇蝎:怎么样能不脸红?可惜避无可避,他们牵着手,落在有光亮路灯的交叉路口。
于白沙立刻向随意说点什么,来规避莫名其妙的暧昧尴尬的气氛。他看见了什么,立刻想到了好办法,假装自然地把手抽出来,往那里一指——澈然实际上是非常不乐意的——“你看,那个酒酿圆子。”
澈然恹恹地瞟了一眼。
他想着于白沙抽出的那只手:什么酒酿圆子圆子酒酿,我一点都不饿,我吃不下!
“外婆很喜欢吃这个,我经常给她买回来,”于白沙罕见地犹豫片刻,“他家的梅花糕也好吃,我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就感觉你会喜欢……不过你现在肯定吃不下了……”
澈然:?
他仰头,顺利地捕捉到那块显眼的招牌。此时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刚刚想什么去了,哇,梅花糕吗?他理所当然地把于白沙拽过去了,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块,原味的。
他又扭头问于白沙:你要什么味道的?
“啊,你吃得下吗!”于白沙晕晕的,“我不饿,我不想吃。”
澈然理解地点点头,一份热腾腾的梅花糕很快抬上来了,小纸杯装着,于白沙愣愣地看他咬了一口,不是,澈然难道两天两夜没有吃饭吗?
澈然咂摸一下味道,好吃吗?他吃不出滋味,只觉得梅花糕甜到他的心里。
于白沙觉得他喜欢,那就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