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锐利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再次审视几番,确信自己着实没露出什么端倪——既然自己没什么问题,那么无论澈然想起来哪些“初中的于白沙”,都不算太糟糕。
于白沙太笃定了,以至于他忘记澈然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贺知正溜溜达达地给路南发信息,愉快地把自己的成绩条拍图片发去。
“贺知总分648.5 班级2 年级2 联考4”
他得意洋洋,若是有尾巴,恐怕就晃得与小狗一样了。虽然路南成绩也好,可是这次贺知考得更好!与澈然都齐名了呢,那么路南身为前全市第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会气急败坏吗?
贺知这么想象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甚至都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口吻讲话,笑了半截,路南那边回了一张图片。
“路南总分650 班级1 年级1 联考2”
贺知:……
贺知:你他妈是什么魔鬼?
贺知:[暴怒.jpg]
路南:都不用挨罚了,蛮好的。
瞧瞧说的什么话!贺知酸成柠檬精了,显得路南好大度,可恶!他贺知就很小肚鸡肠吗?
贺知:你等下次,我肯定超过你!
路南:好,我等着。
贺知把手机往书包里推推,已经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了。
雨落了一整天,此刻天色被揉皱了,是青黑色的。雨丝是柔软的绸缎,湿漉漉地裹挟了空气,随着人吸气进入肺部,凉丝丝的,柔润清甜,澈然的心也下了一整天滂沱大雨,他没出教室,却被淋了个透彻。
他们书桌旁都挂把伞,榕川真容易下雨。
于白沙还备了一双胶套,预留给下雨时穿在鞋外,可是他转头看见澈然穿着一双崭新的白鞋,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胶套递过去了。
“你穿这个吗?”他指一指澈然裤脚,“你的鞋看起来真不好刷。”
澈然想,那么你的鞋很好刷吗?
他没拒绝,慢吞吞地接了过去。剐蹭到于白沙发凉的手指,这个人好像不太懂得照顾自己,明明体寒,温度稍微一降就变冰块儿了,为什么还会毫不计较地给澈然暖手?
澈然问:“那你怎么办?”
于白沙不在意地拎起裤脚,向澈然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透明伞:“我有伞,没关系。”
澈然明白这人算是死脑筋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由分说的按下于白沙肩膀,自己蹲下身,抬起了于白沙的一只小腿。
于白沙的裤脚被向上折了几番,露出一截明晃晃的奶白色在外。澈然很耐心地为他穿上两只胶套,不忘把褶皱掖得平整。
于白沙又变一只木头小人了。
“好了,”澈然终于把于白沙的小腿放下,见于白沙懵懵然没动作,就揉了他的头发,“好傻,给了我你穿什么?”
于白沙的心跳和雨声一样急,啊?他立刻局促地坐立不安了,心脏那么活泼地跳动着,扑通,扑通,雨幕从空青流淌成黛紫色,像散落的长缨带柔柔软软、缠缠绕绕地落在他的足踝、落在他被抓过的一截小腿、还有隔一层胶套咯吱咯吱作响的鞋子。
他无法动弹了,抓着书包带一动不动,直到澈然好笑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那声格外清脆,终于把于白沙的魂魄抓回来了一些:“在想什么?”
“没,”于白沙低头,站起身子,踩一脚,听塑料胶套发出的窸窣声,“不用,其实我可以自己穿的。”
澈然淡声道:“是吗?”
于白沙:“嗯……”
“那我乐意,”澈然扬声,“我乐意帮你穿,怎么了?”
于白沙语塞,他当然抵抗不住澈然的花言巧语,耳朵当然是闭不上的。开玩笑,他怎么舍得闭上自己的耳朵,于白沙想,这些话就是最动听的甜言蜜语,好听,爱听,澈然可不可以多说?
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要求,只是拉了拉澈然的衣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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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于白沙特别兴奋地向外婆宣布,自己这次是八校联考的第一名哦!他很少这么孩子气,不过外婆肉眼可见比他更高兴,翻来覆去地看了于白沙的成绩条,眼睛笑得弯弯的。
听说于白沙今天没来得及吃晚饭,外婆立刻搓着手进厨房了。于白沙已经软语劝过许多遍,外婆不要再忙忙活活了,他热些剩菜将就一下也没关系。
杨非晚瞪起眼睛,这可不行,她当然要为宝贝年级第一孙子做好吃的。
于白沙拗不过外婆,笑着任由她去了。杨非晚将于白沙赶出厨房,要他歇着就好,他只好拽着书包回了卧室。
为了应对期中,这段时日他都没打开画板,此时画架和画板都已经是一层灰了。他细心地擦干净,把之前藏得严实的一摞画纸拿出来,新铺上了一张白纸。于白沙想了又想,在画纸上勾勒出澈然的侧脸。
是澈然为自己穿上鞋子外胶套的样子。
画得差不多,外婆在外边招呼于白沙:“乖乖,来吃饭啦!”
于白沙把笔一搁,三两步跳下小板凳,雀跃着奔了出去。
杨非晚正端着一盘芦笋虾仁——于白沙最爱吃的虾。她身上的围裙宽大地裹上去,整个人显得更瘦小了,于白沙正准备擦擦眼镜,见这样的情形,立刻把眼镜往桌上一搁,伸手去接外婆手里的盘子。
杨非晚明明还是笑着的,她的脸色却徒然一变。
她倏地发现身体不大对劲,明明穿着新买的拖鞋,左脚却像踩在棉花里,天旋地转。喉咙像被掐住了似的,大口喘息,却喘不上气,手开始不住地抖着,她徒劳地想攥住什么东西,脸色灰白,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