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奶豆腐这名字一出来,澈然觉得完全不对劲了。
他曾经很喜欢这道菜,从小学吃到了初中,只不过近几年再没怎么吃过,也绝对未曾在于白沙面前提起过。
那于白沙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他们相识的时间,远远地早过了澈然所有的记忆?
于白沙真悔恨啊,难道谈了恋爱后,迟钝是完全不能避免的事情吗?澈然的手掌贴到了他的校服上,滚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烫得他一哆嗦,湿漉漉的,他是从甜汤里舀出来的热汤圆,外人拿指尖一捏,就腻腻地陷入皮肉去了。
都怪樱花奶豆腐!
他们小时候那一面,于白沙最记得澈然给自己巧克力球,还有他吃干净的三盘樱花奶豆腐了。
这该怎么对澈然说呢?对他讲我们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我喜欢了你五年,初三见你第一眼就快哭了,可惜那个时候你并不认得我。
于白沙不准备把往事说出来,只是含含糊糊道:“初中吧?我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澈然真的刨根问底,他就说樱花奶豆腐是贺知讲的,反正贺知这个迷糊的记性也不见得会记得什么。
不料澈然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于白沙讨好似的捏了捏澈然的手指。
澈然把手抽了出来,好冷漠,于白沙呆了。他细细地抖着,听见澈然冷漠地说:“写作业。”
好的,于白沙也抓了一根笔,身体更抖了,幅度像痉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连一行字都看不进去,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澈然是不是生气了?难道是因为于白沙没说实话吗?
他几乎在冷的热的慌乱复杂的情绪里熬了一整天,澈然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这一整天都不动声色的撇开了于白沙的肢体接触:无论是于白沙是想碰碰澈然的脸颊,还是想试探地牵一牵他的手。
傍晚,于白沙水水地瘫在桌子上,他想和澈然说句话,澈然径自地去接水了,并没有搭理自己。
霎时间,巨大的不安全感淹没了裹挟了他,他哆哆嗦嗦,冰冷的潮水一浪浪把他拍湿了。于白沙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了,面前的世界倒转过几圈——他无法支撑地跌在桌子上。
世界在摇晃,原来是他的眼睛溢出了泪水。
好可怜,于白沙。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爱那么少,孔蜜儿不爱他,于建也不爱他。只有外婆爱于白沙,可是外婆差点就在医院鬼门关走一遭,他吓死了,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唯一的爱了。
可是澈然说他喜欢于白沙,澈然可以教自己谈恋爱,搅得他心里甜甜蜜蜜的,澈然亲了他好多次,这应当是喜欢吧?可是于白沙说谎了,让澈然生气了,现在连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喜欢都不见了。
可是,可是。
于白沙用手背擦擦自己的脸,天啊,全是水。他以前从不会这么爱哭,一颗心冻硬了,梆梆的,这些天他究竟哭了多少次?都怪澈然,澈然给他暖化成了一滩水——现在还不想负责,他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于白沙是水做的吗?
他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囫囵拿出纸巾按在眼睛上,心脏疼得一缩一缩的。
这时,桌上忽然投射下一道阴影。
澈然回来了。
他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于白沙,鼻头红通通的,眼睛上泪水糊着一张纸,泪渍从中央以极快的速度扩散,不消一分钟,一张纸就透了,湿淋淋的。
于白沙感受到有人在他面前,慌乱地眨眨眼睛,想要迅速毁尸灭迹。不料澈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于白沙从位置上拉了起来。
于白沙跌跌撞撞地跟着澈然的步子。澈然走得太快了,步伐很大,于白沙跟他走啊走,心脏晃啊晃,这时的眼泪就跟洪水开阀了一样,再也止不住的。
澈然把他带到了一间很偏僻的储藏室,进入时,尘土在阳光四溢的空间飞扬,打着旋儿散落下去。里边很安静,没有人,澈然就一脚把门踹上了。
现在世界只剩下于白沙和澈然两个人了。
于白沙好容易平稳了自己的气息,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论声音带泪意的还抖的,他想问:来这里干嘛?
澈然却抢先了,他用手掌捂住了于白沙的泪眼:“对不起,我错了。”
澈然感到手掌心的眼皮眨了一眨,然后就湿润得淌水了,于白沙的情绪刚刚冷静,就被这一句话刺得土崩瓦解,他几乎立刻流着泪小声道:“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骗人吗?”
澈然听得心里真痛,他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一件什么蠢事,他去吻于白沙的眼睛,嘴唇,吻掉他的眼泪,好苦涩。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最好了,我没有生气,是我骗你。”
于白沙软软地跌在澈然的怀里,跟要渴死的人掬起一捧清泉一样,他狠狠地回应着澈然的吻,天地间只剩下澈然了,他的心呜呜咽咽地讨要一点甜头,把自己扒开了——汤圆的芝麻馅流淌出来,于白沙说:“澈然,澈然。”
“澈然,我喜欢你很久了,比你想象得更久。你别不理我。”他颠倒着三言两句,“我不骗你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对不起。”
澈然要呼吸不上来了,他只是更凶地抱着于白沙,于白沙的骨头是软的,抵到了装篮球的框上——澈然的力气太大了。
于白沙哭得抽噎,他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小时候,帮过我,把我送回家过。阿姨和你一起,你们带我吃了晚饭,我知道你喜欢樱花奶豆腐……我五年前,就喜欢你了。我好喜欢你,对不起,澈然,我没办法说,那个时候我没有家,我怕你可怜我,对不起。”
澈然一双眼红透了,他用更深的力道去堵住于白沙的嘴。他想,澈然真该死啊,于白沙那么好,明明发过誓不要让于白沙流泪了。澈然真该死啊!
于白沙颠三倒四说了许多,澈然听得差不多明白,知道的越多心就越痛,直到于白沙溺死一样喘着气,跌在水泥地上,澈然发誓发过一百遍:“澈然再也不会不理于白沙!”
晚自习的铃打过了吗?他们都不知道,管他呢,于白沙说话时,每一句每一句都要澈然更用力地抱他。于白沙甚至说,澈然,你信我吗?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是说所有事情。
澈然听懂了。
他的眼泪和于白沙一样止不住了,澈然听得痛得要死去了,他一口咬在于白沙颈侧,他说,宝宝,你不要这么说,好吗?
这两个字好甜蜜,激得于白沙脸上似乎有光亮起来了。
澈然敏锐地察觉到,他又说了一遍:“于白沙,宝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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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出这间狭小的储藏室,天已经蒙蒙黑了。好在还没有晚自习,只是错过了吃饭时间。于白沙红肿的眼睛怎么也瞒不住了,他盘算好了,若是有人问起,他就以外婆生病的理由搪塞过去。
回教室,贺知先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劲。他讶异地盯着于白沙看。
于白沙把准备好的说辞在舌尖上滚过一遍。
不料贺知却瞪大眼睛:“白沙,你脖子怎么了?”
“怎么好大一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