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得穷极无聊,差点想去一边树底下摘棵干草来嚼,这时,断断续续的声音却飘进了耳朵里——街对面两个折草鞋的阿婶正指着人家小姑娘,交头接耳地嘀咕。
“真是扫把星,把父母都克死了,还没脸没皮赖活着也就算了,跑街上来卖,这么丑的荷包,有谁会要。”
“真是什么人养出来什么种,那婊子不要脸,她也一样,呸!”
两人声音极小,混在热闹的人声里几乎听不见,语气却恶毒至极,好像买个荷包有多罪大恶极一般。白濯侧眸看过去,两人发觉他的目光,嗫嚅着不再讲了。
萧贽出来也看到那女孩,见她生意似乎不太好,又想起沈眈也没有荷包,就买了一个素色的。
女孩终于迎来这一晚的第一个客人,颇有些惊喜,冻僵的面颊激动得微微发红,萧贽给铜钱时道了好几声谢,道得萧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濯走过来,挑了一个绣了一朵粉嫩桃花的荷包,把铜钱抛给女孩:“接着。”
见女孩接住钱,白濯这才跟着萧贽往外走,指尖掐着桃花,喃喃道:“这不绣得挺好看的?”
萧贽没听见,把荷包往兜里一揣就要走上回去的路,白濯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诶师兄去哪?这么长一条街才走了几步,不再去玩一会儿?”
“不了,”萧贽道,“东西买完了,我便先回去了。”
合着压根不是出来逛街的,白濯“啧”了一声,“真不知道以前沈师兄与你一起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师兄你也太无趣了。”
萧贽面无表情看他。
“咳,”白濯忙转移话题,“方才我似乎听到师兄在找雪绒,不如师兄与我再逛一逛,我便替你向景朗时讨一份特供,如何?”
萧贽无语道:“你并不打算接受人家,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东西?”
若是被他们刚正不阿的师父知道了,真的可能即刻把白濯逐出师门。
“咳咳,”白濯含糊道,“只是替你求个恩典,并不能代表什么。”
天色确实不算很晚,萧贽也确实很想要雪绒,便点头答应了。
只是跟着白濯到了他要“逛”的地方,萧贽却是脸色一黑,转身就要走——白濯这个不着调的玩意竟然拉着他到了上街口一家有名的青楼!
萧贽脸上黑风煞气,被白濯抓着手强行给留了下来:“师兄等等!别走啊!想想你的雪绒!”
雪绒也不够说动萧贽留下,白濯几乎是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里拖,萧贽也是一时气懵了没防住才被他拉了进去,路上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围了上来,一副和白濯很熟的样子,冲他打招呼,白濯也嬉笑着回应,指着萧贽让她们先别靠近——这人可是个妻管严,若是被家里人发现了身上多了什么不该多的东西,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
萧贽看他一路直直往里走,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完全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嫖客,也不挣扎了,冷着脸看他究竟要搞什么鬼。
路上遇见几个小官,似乎是白濯时常光顾的,见他就要围上来,白濯把人带到一边,像是安抚着说了什么,把几个小官逗得吱吱笑,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上了楼,进了一处空房间,白濯拎着桌上的水壶去一边洗掉手上沾着的脂粉,一边道:“师兄先坐。”
“他们与景朗时相比,”萧贽捡起一个空杯,道,“无论才情样貌,可是连望其项背都难。”
景朗时对白濯还可以说是予取予求,要什么给什么,他做什么对人家避如蛇蝎一般?
哪怕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嗯?”白濯挑眉,有些意外,“我怎不知师兄还有做媒人的爱好?”
没等萧贽回答,白濯语气随意道:“逢场作戏而已,他们知道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真的上心,但景……”
白濯话音一顿,又接道:“景朗时不一样,他不是能逢场作戏的人。何况……既为常人身,应行常人事。他好端端一个皇帝,和我这种妖怪纠缠在一起做什么?不值当。”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平淡到一点看不出来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像个温润端方的君子。
萧贽知道,白濯其实是在意景朗时的,只是他不敢。
人妖殊途,光是天堑一样的寿命差距,就让人身心疲惫。
注定的生死相隔,让人连眼前的一时耽妄都不敢有。
“而且师兄,”正经不过两句,白濯又换上他那副欠揍的嘴脸,“你将一个皇帝与这些卖皮肉的相提并论,是不是不大合适?”
萧贽:“……”
萧贽掐着鼻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你让我跟你来这做什么?”
”嘘。“白濯淅淅沥沥洗了好一会儿手,也不知道是真觉得不干净还是如何,这会儿才放下水壶,抵在唇间的手指屈起,往身侧一扣。
他正站在这房间唯一的窗户前,指节落在窗纸上,并无声响。
窗外却有一道黑影簌然闪过,在满街流金色的繁华前十分显眼。
白濯轻声道:“师兄,小心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