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两只兔子软糯可爱,宁儿刚见它们时觉得甚是喜欢,可它们身量较小,定是那穴中幼兔。宁儿喂食时,它们吃得很香,而想抚摸时,却见他们连吃食都不顾,甚至瑟瑟发抖。宁儿想,它们被捕前定是在穴中等待他们爹娘捕食归来,结果却因要供我赏玩,被捕回来关在笼中。待它们父母回来时不见穴中的孩子,定会疯狂寻找,伤心欲绝。古人都说亲子之爱最是纯浓,就像爹爹不愿宁儿受伤,宁儿也不愿离开爹爹一样,宁儿不想让这么幼小的兔子失去亲人,也不忍捕食归来的兔子失去孩子。”
战紘听得自己女儿的一席话,心生安慰,宁儿确实长大了,懂得爹爹爱护她的苦心。在场的宫人听完,也都感化于公主的恻隐之心。
“好,那就让人放生了吧。”
“父皇,既然父皇因狩猎危险不让宁儿去,那放生这两只兔子这么安全的事就交给宁儿去做吧。刚刚父皇那样严厉地责骂了宁儿,虽然知道您是爱护宁儿,可宁儿还是很难过,若连放生都不让宁儿去的话,这次狩猎会宁儿可不会舒心了。”
“你呀你,原来在这等着爹爹呢,准准准。待他们狩猎进见完后,就让宁儿放生去可好。不许不舒心了。”
“谢爹爹,宁儿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对了,爹爹说过要赏这位军士,可不要食言,奉命捕得这兔子也很辛苦,他没得过错反而是有功劳的。”
“好,吾儿说得极好,来人,赏。”
“卑职谢陛下恩赏,谢公主恩赏。”
安宁既为兔子寻得了回家的机会,又为军士躲了惩罚要了赏赐,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求得父皇同意,一会就可以和顾心出去玩了,一举三得,简直是史上最最聪明睿智神武的公主。安宁高兴得开了花,回到座位时笑着挑眼看向顾心,顾心见公主意愿达成,又回复了此前小女孩的笑意,也极为舒心,笑着回应了她的示意。众位陪侍人员见公主的乌云散去,心里也皆晴朗起来。李司仪见已有世家子弟狩猎归来,准备进见,遂命人为公主整理仪表,放下纱幔。不一会儿,进见的人络绎不绝,战紘留意着安宁的反应,可安宁更在意自己案桌上准备放生的兔子,对那些青年才俊好像并不甚关心。偶有一两个被安宁回应的世家子弟,还被她捉弄得不清。
刚刚说,世家子侄们为博公主青眼,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以武艺见长的,便要猎个大型猛兽以彰显自己的力量,有甚者怕效果不佳,还要再表演一段拳法的;那些以文艺见长的,便猎得个山鸡野兔,再吟诗一首或作画一幅以赞美陛下公主;而那些文不行武不行的,便只好投机取巧,采了些花花草草让宫人编成花篮草帽,献给陛下公主;更有甚者就是这位礼部尚书之子李理了。
见至李理之时,已晌午将至,但碍于还有几位尚在等待进见,因此陛下便命待都见完再行用膳。虽然青年才俊们不乏文采俊秀,武艺超群,相貌堂堂者,但见得多了也是累的。其实安宁在纱幔后面,不甚能看清来者的五官,只能大概见得衣着体态,在接见前几个时安宁还有意说几句辛苦优秀的客套话,或是对有印象的能臣子侄表示好奇,到后来安宁案桌上的花篮字画越揲越高,再新奇的拳法招数舞文弄墨也看得倦了,遂直接懒得回应,而李理之所以“脱颖而出”,则是因他什么都未猎得,也什么都未献,只是说了一段话而已。司礼官高声宣“礼部尚书之子李理进见”毕,只见一身形清瘦之人趋步上前,郑重言道“礼部尚书之子李理参见陛下,参见公主!”随后行了一套复杂的古礼,看得安宁又饿又晕。好不容易行礼完毕,陛下依惯例言道“李理可猎得什么?”
“回陛下,臣没有猎得一物。”
“哦?可是让猎物走脱了?”
“未有猎物走脱,是臣未曾去猎。”
“卿为何不曾去猎?”
“回陛下,臣至猎场,见野兽觳觫,臣不忍猎之。”
安宁闻此,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文弱的青年,于是接着问道:
“不知你见得的是什么野兽?”
“回公主,是一只麋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换些胆子大的,比如野猪棕熊虎豹豺狼之类猎得?”
“回公主,臣不忍闻其血腥,见其身死眼前。”
“你真善良!”
“臣谢公主谬赞!”说着又要俯身一套礼仪,安宁见状立马接道
“不必言谢,你平日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什么?”
“回公主,臣饮食粗陋,不敢上达。”
“不必客气,你直说无妨。”
“臣最喜食羊羹。”
“羊羹最是鲜美,我也喜欢。父皇,我想赏他羊羹如何?”
“允。”战紘面无表情,朝内侍挥了挥手,内侍便下去传命,安宁见状,立马让人将内侍引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战紘素闻李零之子呆板固执,断不是自己女儿喜欢的,未曾想到安宁会这般示好,转头见其与内侍耳语,便知她并非对李理有意,挥手让杨震去看着,别闹得太过分。
片刻不到,内侍端了餐盒上来,公主过目表示满意后,方呈予李理,李理又想下拜谢恩,被安宁止了,言道:
“你谢得太累。羊羹需慢慢调制才能味美色香,我怕户外器具简陋作不出来,减了李公子的雅兴,只能让厨子准备了上好的食材相送,李公子可回府命人慢慢烹调,还愿你别嫌本公主的礼物粗陋。”
“臣万万不敢,臣谢公主恩赐。”说着又要拜。
“免了免了,说了不用谢了,你快打开看看,若觉得好便回去歇着吧。”
李理欣喜地打开餐盒,只见一块血粼粼的红肉,里面白骨并排,骨缝间隙中血丝遍布,最渗人的上面仍伴着血浆流淌,还隐隐冒着野山羊刚刚被杀后留有的热气和巨大的膻腥之气。李理只将盒子打开了一半,还未看全,便已作势要呕,可又知不能失礼,强忍下去,奈何憋气不住,又值烈日炎炎,竟差点没窒息一般的晕过去,多亏旁边内侍扶着拿了个小瓶子在其鼻尖晃了晃,李理这才略有清醒,忙盖上盒子,强自站定。公主看着他的鬼样子忍住笑意道:
“这是由刚猎来的野山羊取得的上好羊排,用作调羹保证鲜美。我刚刚看李公子是不是有些饿晕了,快回去补补身子吧。”
李理这才知应是公主对自己不满有意捉弄,奈何被这血腥东西弄的头晕目眩,也不再强辨,亦无力气施礼,遂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安宁见他终于走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只听战紘道:
“你也立马及笄了,再不可如此胡闹!”
“父皇,我哪里有胡闹?明明好心好意送了他喜欢吃的食物,奈何他喜欢吃的却是他最不忍看的,我只是帮他成就自己的德性罢了,以后他该不会再吃羊羹,少了些羊被杀,在他那里还是件功德呢。”
众人听了都低首憋笑,战紘对自己女儿这一套歪理也是无奈,又封赏了几个子弟,便设宴进膳,厨子们大多将上午猎杀的猪牛羊等烤炙一番,战紘命赐予群臣及重将士,又上了些简易的瓜果。安宁受李太医叮嘱,进了些由李司仪煮的粥,又调了些牛肉羹汤,吃了些宫里带的点心,也就作罢。用完午膳,安宁便要去放生。战紘命人先寻一块安全的开阔草地,让禁卫四下围住,留得公主放生。准备完毕后,让人引着去了,并叮嘱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安宁急忙应下,欢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