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猜了,庄大夫,你来告诉我。”庄霄没想到沈清言竟真的杀了王集,他的尸体直挺挺倒下去,沈清言沾了血的脸就这么直直地面对他。
庄霄不住地摇头,不敢置信:“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我会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沈清言,我能救你的命!你不能杀我!”
沈清言提着剑走近庄霄,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就蹲了下去,脖子蹭到宁若梨的刀子,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印记。
宁若梨知道沈清言还有话问他,赶忙收起了匕首。
沈清言蹲下去,用一只手卡住了庄霄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与自己的视线平齐:“庄霄,我问你话呢,回答我。”她的力气不算小,庄霄判断自己的下巴快要脱臼时一边拍她的小臂一边大喊:“管家!王集的管家!如果半个时辰内,我们没有出去的话,王集的管家会带着王家的仆从们,还有……还有他手下好几个像松明那样的人一起进敬善堂。”
沈清言让秋砚来押庄霄,自己回过头去拎起了王集的一根胳膊来。
“我们现在就去正门。”
还没等沈清言跨出重病区的大门,门和窗户打开的声音便一个接着一个响了起来。她抹抹自己脸上的血,转过了头去,从门缝和窗户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双双眼睛。
“喆州第一神医玄文姝玄大夫说,治疗时疫的药就快做出来了。对各位来说,治病的时间和过程都要长一些,但绝不至于‘病入膏肓’,也不是‘无药可救’。各位,等我回来。”
宁若梨也点点头,这里的人最熟悉的就是她了,被拘禁在小小的房子里,每天只有来送饭的宁若梨会跟她们说几句话。几乎等死的时间里,宁若梨的存在无疑给她们排解了不少寂寥,有她在沈清言身边,这个得了病的女官说的话也更可信了。
白晓没想到,沈清言让她看的热闹不在后院,而是在前门。白晓精神集中在后方,注意到敬善堂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一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大夫,我家亲戚在里面,我实在放心不下。能进去看看吗?”男人面无表情,半点急切都没有,白晓指了指他身后那些把正常排队的人都挤开的几十个人:“是你一个人进去,还是这些人都进去?”
男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凶恶,病人里似乎有人认出了他来,人群中窃窃私语。他垂下头凑到白晓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要进去无需你的许可,你再多事,小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白晓张大了嘴:“既然无需我的许可,那你进去呗。我拦你了?”
男人闭上了嘴。心中有火无处可撒,他推翻了白晓的桌子。
白晓大喊着站起来:“这就是王会长家里的人吗?明知喆州百姓有八成都需要在敬善堂看病,却扬言要把这里砸了?”
“我什么时候说……”
“好大的口气。”秋砚知道擅自在敬善堂劫持庄霄无论被谁看到都难解释,于是她把剑换成了匕首,抵着庄霄的后腰,终于走到了前门。
管家急忙往前走了几步,“庄大夫,你!”
管家没见到松明和王集,只看庄霄的神色也能猜出来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这个挟持着庄霄的女人恐怕就是能制衡甚至杀了松明的人,自己从王府带来的酒囊饭袋们,必定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四周还有百姓,住得近的病人也三三两两开了窗往外看,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起冲突的时机,但若王集真的死在了里面……
先不管林屈会不会反咬一口,这些京城来的官必定会将王家查个底朝天,到那时候才是真的神仙也救不回来了。管家在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最终下达了命令:“老爷还在里面没出来,我们进去看看。”
秋砚歪了歪头,从庄霄的身后侧身出来,笑着跟管家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两个时辰前。
秋砚再一次敲响沈清言的窗户,沈清言猜到秋砚的来意,直接让她去王府探王集的虚实,敬善堂跟王府离得实在不近,秋砚看完王府守卫的兵力,她跟松明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沈清言告诉过她不要恋战,这一行只探不战,秋砚就飞速跑了回来,从王府大门出去正好碰到管家在门口。
他叫住秋砚,正回想着她是谁。秋砚本想看他的反应,感知到松明快要追来就飞身离开了。
管家恍然大悟,这不是两个时辰前见到的那个女人?
“是你?你是京城的人?”
秋砚没回答他:“您家老爷,一会儿就到了。不如跟庄神医一起在此等候?”秋砚往前顶了顶匕首,暗示庄霄不要出声。
脚步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去,一个女人慢慢走近。白晓看见是宁若梨,往她的上下左右甚至脚下都看了,根本没有王集的身影。
宁若梨也发现了自己万众瞩目的处境,快步上前站到了秋砚的身边朝她说了几句话,秋砚把匕首给了她,在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敬善堂里面时悄悄离开了。
沈清言从敬善堂里走了出来,她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一只手拖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管家,您要找的人到了。”宁若梨提醒道。
沈清言顺着她的话把王集的尸体甩到了众人面前。
管家冲上去摸了摸王集的脖子,沈清言迎着管家盛怒的目光,郑重道:“王集盘踞喆州已久,欺男霸女之事常做,依照律法早就该被千刀万剐。只是喆州官员不力,百姓有苦难言,我虽只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先行官,无权审判林屈也无权杀王集,可是我亲眼见此二人对百姓欺瞒,心中难以忍受,只能越俎代庖。”
“——清言自知重罪,不敢奢求陛下原谅,只是事出有因,情况危急。臣痛陛下之痛,忧陛下之忧,尚觉痛心,陛下若在,亦必感怀。王集之罪,罄竹难书;百姓之苦,不计其数。微臣再拜俯首,惟愿陛下怜悯。”
皇上把沈清言从喆州加急送来的折子看完放在了手边。
冷笑道:“她可真不愧是林永嘉和沈平的女儿,哪怕是她爹,当年都给朕留足了余地,她倒好,该杀的都杀完了才知道‘俯首’,让朕‘怜悯’。”
楚琼玉站在下首不动声色,沈清言在喆州的所作所为她也听说了。
说她蛮干,可林屈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她没动,说她条理,王集也算得上是王继行培养出来的人……楚琼玉瞥了一眼身边的气愤的王继行,沈清言的胆子还真不小。
王集和林屈在喆州给王家捞了不少钱,损失这一员大将王继行自然肉痛。不过他也也不至于自乱阵脚,等风波过去,找个由头给沈清言安个罪名,或者直接派人刺杀就是了。
按照律法沈清言的行为的确不合适,更何况老王大人都带人告到御前来了,虽然告的是沈清言“无实证据,擅自杀人”,但皇上心里也明白这是想为王集和她们王家打抱不平呢。
只要皇上妥协,停职也好,闹得更大也好,王家的声势只会越来越大。
楚琼玉知道自己今天是替沈清言受责备的,所以腿上早早绑了护膝,结果皇上没让跪。
楚琼玉遗憾地站着听王继行带来的人一条条数落沈清言,数落她这个长公主举荐不力。无意间抬头跟皇帝的目光直直碰上,楚琼玉低下头眯了眯眼。
皇帝在想什么?
等都察院那些人口干舌燥了,皇帝终于下令让她们离开,只留下楚琼玉一人。王继行的嘴唇张了张,最后看了楚琼玉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琼玉认为该怎么判沈湖?”皇帝手上再次翻开沈清言的折子,“她下笔字字情义深重,开口句句肺腑之言,行动却事事胆大妄为,沈平和林永嘉也是,看上去守礼,其实也敢想敢干。当年的京城,除了瑞王妃,再无人比此二人更大胆。唉,这个沈湖,朕早该知道她是个这样的……”
楚琼玉虽被留了下来,也不过是个听皇帝怀念故人的沉默者。
一开始听到皇帝将沈清言的所作所为跟沈相搭上边,楚琼玉就知道这一步险棋沈清言没走错,后来再提到她母亲、瑞王妃,这些能引起皇上旧时的感情的人被他自己说出来,那么沈清言就能保住。
皇帝倾诉半天,最终长叹一声,没有提如何处置沈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