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雅间的门,姜烟如释重负,狠狠地吸入一口气,憋了片刻,又重重叹出来。这些斗争,她不想过多参与,只想尽快报了这份恩情,继续做她的闲云野鹤。
茶楼内的装修多以深色木质为主,空气中飘着淡雅的茶香,戏台子前挂着未点亮的红灯笼,雕花窗棂漏进来几束微光,洒在台下精致的梨花桌椅上。
时间尚早,茶楼中没什么人,只有三两坐客,尚未到戏子上台的时间,茶楼只请了说书先生在上面。
未等姜烟跨过茶楼的门槛,忽闻一阵细微的哭声,藏在抑扬顿挫的说书声下难以察觉。
姜烟几不可见地一拧眉,哪里来的哭声?
她半边身子探出去张望了下,春华街上观看安定候入城的人群已然散去,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街道两侧商贩的叫声此起彼伏。
那哭声依旧不停,姜烟深感不对,裙摆轻旋转身又上了楼。
姜烟站在楼梯口,仔细观望,整个二楼似回字,对着春华街那一侧设凭栏,轻纱悬挂随风飘动,两侧为紧闭着门的雅间,对面只开了几个窗子。
姜烟上前推开窗子,茶楼后面为一条小巷子,推开窗后那哭声果真大了不少,她顺着声音定睛看去。
远远地看去,只见有个人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身边还围着几个神情急切的妇女,正轻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
姜烟本以为只是些寻常纠纷,刚要合上窗子,便听有人狠啐一声:“这群游拐子真不是东西,大娘你莫急,官兵已出城追去了,芳儿定会没事的。”
仅是三个字,让姜烟心中一沉。
游拐子,下七流中最缺德的货色,凭着手中迷药,见了落单的孩子连偷带抢,最后辗转多地卖掉,让人找都没法找。
这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见了那游拐子不扇他几个大耳光都不敢称自己为江湖侠士。
姜烟心中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她拎着半边裙摆,似箭般冲了出去。
春华街离城门不远,那群游拐子不知走了多久,她这身衣服施展不开,于是肉痛地在城边集市花了几两银子买了匹马。
随后骂骂咧咧地追出城去,她顺着城外官道一路向西,寻找那条岔开的山路。
姜烟自幼行走江湖,四处留宿,这群畜生的作法她最清楚不过了,通常由一人乔装打扮携带迷药进城,若顺利出了城,便顺着官路岔到山路,那里有人接应。
若没能出了城,舍掉一个人也不亏。
姜烟策马急驰,马蹄踩在水洼中溅起一个接着一个的水花,不多时,她便顺着官道在一处山林间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小山路。
今日太阳初升时,淅淅沥沥地小雨才停止,山林间的泥土未干,沉重的车轮压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姜烟看着那条笔直向前的车轮印,自然知道那什么,将别人养的好好的孩子关在笼子里,动则打骂,最后不知卖到什么地方为奴为婢。
越看越是来气,手上也没控制劲,扬鞭狠狠抽下,胯下骏马昂首长嘶,冲了出去。
一路看着地上的痕迹只觉越发迷茫,脚印轮子印,还有马蹄印?
姜烟放缓速度,眉毛越拧越紧,这游拐子的笼子都是靠人拉的,也没见到骑马的啊,难道这条路还有旁人走过?
大清早的,谁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来走这条坎坷不平的小路?
心中越发疑惑,依旧顺着往前走去,直到拐了个弯,看见前方一片混乱。
姜烟终于知道为什么地上有马蹄印子了。
山路上,一片打斗过后留下的痕迹,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做的事,那游拐子的竹笼子四仰八叉地砸在泥里,拉笼子的轮子都飞了半边。
打斗的痕迹一路延伸到右侧的林中。
姜烟本以为自己没刀没剑的有一场恶战,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了,勒马,翻身下背一气呵成,拴在一棵树上后,捡了节枯枝充当武器,顺着痕迹朝林中摸去。
不多远,便看见前方的树下站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小的身板抽动着,令人心疼。
小姑娘旁边,蹲着个黑衣男子,姜烟见状立马蹲下,她不确定那男子是好是坏,现在距离尚远,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姜烟在树木的遮挡下磨磨蹭蹭地往两人方向挪动着,忽然她听见那男子说话了。
“别哭了。”语气十分冷硬,像是在命令。
姜烟躲在树后悄悄地探头看了眼。
唉,不对,她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呢?
正欲离近点仔细看清,裙摆不慎刮到一处枯萎灌丛,发出“哗啦”一声。
姜烟沉默地低头看向脚边支棱的枯枝,心中冒出一万个想法,是先带着孩子跑,还是先打一架。
那黑衣男子果然敏锐,听到声音迅速地站起身,一手护住孩子藏在他身后,警惕着朝姜烟这边看来。
“谁。”
姜烟知道再躲已是无用之事,干脆地站了出来,直直地与男人对视。
待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姜烟彻底呆愣原地。
眼前的男人,不正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安定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