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烟越发觉得烦闷,从前的她,都没有闲着的时候,每天都在路上,每天都在忙碌着。
可现在她越发觉得自己被困在了笼子里,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境。
那个出现在崖边的男人,是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人。
她的师父,姜凌。
姜凌的一生跌宕起伏,辉煌时,他站在江湖十七氏族的巅峰,落魄时,他被囚禁六年,被下毒,被一鞭一鞭抽在身上,只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人人都说,姜凌欺师灭祖,罪不容诛,可这样罪大恶极,深陷泥潭之人,在寒乡若水河畔救下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他用那身单薄,沾满鲜血的衣裳捂暖了姜烟整个幼年,那些个人人喊打的日子,他用残缺的羽翼,护着姜烟健康成长。
姜凌不是一个坏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没有人敢为他出头,没有人敢为他站在十七氏族的对面。
梦中那句“你答应过我的。”让姜烟会想起师父生前最后的话。
他说不希望姜烟去找十七氏族讨说法,希望她永远做自己想做的,希望她永远不被困住,希望她平安度过这一生。
姜烟泪如雨下,即使心中再不甘,也只能一一答应,再抬头时,那个年少时曾被称作天下一剑,尽心尽力抚养她长大的人,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姜烟抬头长叹一口气,她清楚地知道,既然周序文对她有恩她就要报,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可如今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竟也萌生出一些退意。
要思考怎么接近谢玉初,要应付那些娘子姑娘公子,又要提防着随时出来监视的人。
是因为从前过的太爽快,现在让她觉得憋屈,胸膛里憋了一口气。
姜烟站起身朝床榻处走去,床下搁个漆皮大箱子挡着,姜烟把住一边,将其拖出,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兜子,旁边还有个长条的袋子,两样东西,是仅属于姜烟的东西。
姜烟正欲打开,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将两侧的窗户全部关严,又推开门,站在台阶上左右张望了下,周围没人,这才门关上。
“嘿嘿。”姜烟笑了几声,跑过去打开那布兜子。
放在最上面的,是个钱袋子,沉甸甸的,下面压着叠银票,这都是她往日卖草药换来的钱,下面则是两件换洗衣物,一件薄披风旁边还放着个同色兜帽,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粗麻布。
姜烟翻动的手一怔,轻轻地抚摸上去,后来的姜凌,总是披着这块粗布,遮住因为寒毒导致渐白的头发,遮住惨白的脸,也让挡住了那些想要杀他们的人。
手下粗糙的布料甚至有些磨手,和衣柜里那些柔软光滑的绸缎根本没法比,但姜烟就是觉得温暖。
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姜烟吸了吸鼻子,将那块麻布再次叠得整整齐齐,看着那两件衣裳她想了一会,本想穿自己的衣裳的,但若是回来清洗晾干会很麻烦。
于是又将那两件衣裳压了上去,拿起那披风和兜帽甩在床上,把其他东西放好,推回床底。
另一个长条袋子,姜烟几乎是虔诚地拿起来,她并没有拆开,低头狠狠地亲了几口,一同推进去。
将木箱归位后,打开衣柜挑了件不扎眼的白青色衣裳,换上后简简单单地挽了个发髻,推开了房门。
姜烟光明正大地走在姜府,直到进了清湖院,摸到墙边,趁人不注意,悄悄的跃上墙头,朝外头打量了下,然后迅速翻出去。
这面墙挨着条小巷子,平时没什么人,确定没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后,姜烟找了个角落,将藏起来的披风兜帽拿出来。
披风很大,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只要没什么大动作,连里边的衣裳都看不见。
随后将同是很宽大的兜帽戴上,帽檐遮住了大半视线,穿戴完毕,姜烟走出小巷子。
这样,见过她的人,压根认不出来她,况且江湖上怪人很多,见了也当是来祟城歇脚的。
姜烟此次出来,势必要将明日送谢玉初的东西准备好。
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接近谢玉初,那人好像冰碴子成精了,跟他站在一块大眼瞪小眼,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若是送对了东西,说不定还能找出来一些突破口。
姜烟在祟城最繁华的街马市上闲逛,从头走到尾,愣是不知道谢玉初会喜欢什么,反倒是她自己,看到旁边新出炉的,咸豆饼顿时走不动路了。
买了些,边走边吃,逛一大圈吃的没少买,目标还没完成,不知不觉,走到那日初见谢玉初时的春华街来了。
那茶楼才是奇怪,平时两个站在门口迎接的小厮都换了人,往里一瞧,坐在柜台前翻账薄的掌柜的也换了人。
她记得清楚,那日她再次面见周序文时,分明是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当时她听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哭声时,那人还多看她好几眼。
现在,换了个长相艳丽的妇人,一双秀眉拧着,正焦头烂额地翻账薄。
这换人也换得太快了吧,姜烟心想。
走到街头,一处老旧的客栈立在那,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