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路安回绝了,“我和悬悬商量过了,回去也试着做些藕粉来,要实在做不成了,再向你们要一点来尝尝。”
话题就此岔开,姚远和路安都是干活麻利的人,捞完三个池塘的藕后,还需要见出水口重新堵上,另外又收了一些村子周边的作物,几捆甘蔗,一大堆瓜果。傍晚时,路远载着两百多斤的鲜藕以及一些果蔬,满载而归地回到了家。
经过一天的暴晒,路安的脸和脖子已经通红一片,这可把赵悬心疼坏了,她把黄瓜切成薄片,贴在路安晒伤的地方。一边贴她一边说:“待会你吃完了饭就歇着吧!你现在没感觉,等明天你只要动一下扯到皮,就疼死你。”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问:“你怎么不戴帽子啊?”
“没办法戴,摸藕的时候脸都快贴到水面,戴不了帽子。”
赵悬一拍脑门:“是我的失误!下次给你带个窄边的布帽子去。”
两百多斤的鲜莲藕,在赵悬看来量已经够多了,她打算先把断藕挑出来吃。断藕的孔里落了泥巴,料想保存不了多久,但她随便一翻,发现新手挖藕人路安挖的藕几乎都是断开的!
于是赵悬只能挑了几根顺眼的,打算用来做晚饭。
洗干净了藕,赵悬没有切片,而是顺着藕节切成了长长的丝,切藕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爽,哗啦一声,声声让人舒爽。
赵悬忍不住拈了一条生藕丝塞进嘴里,一股子淀粉的甜和清淡的香。
“就是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她在心里想。
切好的藕丝过水洗去表面的淀粉,和几个蒜头,几截红辣椒干,一些醋大火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
生藕虽然不好吃,但炒熟的藕那是又脆又香,
两人就着酸辣藕丝吃了一大盆米饭——赵悬称之为“碳水配碳水”。
第二天,赵悬将所有农活交给路安,自己则挽起袖子来,准备做藕粉。
赵悬将断开的藕都挑出来,剩下一些完好的依旧用泥巴裹着保存,这些完整的鲜藕用来煲汤或是炒着吃都好吃。
放不长的断藕让她细心地洗干净了,准备磨成碎。
她坐在小院里,两脚间放着一个大塑料盆,大盆里放着一个类似于擦丝板的磨汁板,其原理和使用方法同擦丝板也差不多,拿着粉嫩的藕节朝磨汁板上这么一划拉,磨汁板下就能渗出磨碎了的藕汁。她磨得很慢很小心,因为只要她一不小心,藕汁里就会掺进肉的香味。
于是整整一天,在家中进进出出的路安就看见赵悬似乎被钉在院子中的小板凳上,埋着头,用力地擦着藕。
他做好了饭,巡完田,喂完了猪,直到半下午将衣服收了回来,依旧不见赵悬挪动地方,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时不时会听到她耐心耗尽的一声“哎——”。
路安提出要帮忙,被赵悬拒绝了。理由是干着这种不需要动脑子的活儿时 ,刚好可以让自己放空一下。
所以空闲时,鼻子都晒脱皮的小黑娃路安和更黑的460一起蹲在台阶上,他们看见赵悬一边机械地擦着藕,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黯淡。
路安好奇地问:“悬悬,你会做藕粉吗?”
“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赵悬结实地被吓了一跳,她扭头,看见那两团融入阴影里的黑块,他们的眼睛是那样无辜天真,让她不大好直接发火:“你两待在那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接着回答了路安的问题,“不会啊!”
这是路安意料之内的回答,但赵悬又补了一句:“但是我在电视里看别人做过!”
——她的农学知识,基本来自于影视书籍的观看,毫无实践可言。
但她不仅可以将理论化为实践,还可以举一反三,藕粉是这样做的,地瓜粉和土豆粉的做法也差不了多少,都是需要磨碎后沉淀,晒干得成的。
这近一年来路安就看赵悬忙忙碌碌地采摘、制干,将本是空空如也的小房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磨成细泥的藕汁经过纱布过滤后再静置一晚上,浑浊的藕汁上下分离,倒去上头的水,留下来的粉白而细腻淀粉就是藕粉了,悬挂起来晾干,再压成细粉就行。这个过程说得轻巧,也花去了赵悬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剩下的藕渣可以用来喂猪,倒也不浪费,倒是路安一共带回来两百多斤的藕,除去这几天被炒了炖了的之外,两百斤的藕才制出了一共五斤藕粉,出粉率真是低得吓人。
赵悬将研磨细腻的藕粉装入她从太平镇带来的玻璃罐子里,一共两罐,盖上盖子密封,吃上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她将其中一罐放入二楼的储物房间里,一罐放在一楼厅子里的置物架上,现在置物架上整齐地排放着她精心制作的各种食品,有菇干、笋干、菜干之类的各种干货,还有辣椒酱、糖板栗、花生酱等各种农副产品,还有那罐粉光熠熠的藕粉。各种颜色装在统一款式的玻璃罐里,倒也很好看。
板栗是前段日子赵悬和路安一起采集来的,有的磨成粉了包着大米糍粑被他俩吃了,有的和野鸡肉一起炖了汤,剩下的就被她糖渍起来,馋了时候可以用干净的筷子拈几颗来吃,甜甜糯糯的,还可以放很久。花生酱则是刚晒好的花生,炒熟后赵悬自己研磨而成的,她在其中掺了一些芝麻,使花生酱的味道更丰富了些,只不过她第一次制作花生酱,不敢做太多,只得了拳头大的一罐。
秋天来后收集的各种食物数量种类之丰富,让赵悬十分满意。她将那一套玻璃密封罐全都摆出来,往里头一一添满了自己制作的各种食物,平时需要了就往里头拿,很是方便。最主要的是,看着五颜六色的一置物架的陈设,会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路安说,要是遇见打家劫舍的,土匪一进厅子,就知道这家主人藏有什么粮食。
赵悬白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制作出来的藕粉比赵悬印象中买来的商品藕粉颜色要粉一些,真正回归了鲜藕的本色,她拿了两个大碗,往里头舀了一勺藕粉外加一勺白糖,用一点点开水冲熟搅拌,然后继续加水倒满,直到藕粉变为果冻一样的透明状。
与藕粉罐子并排放着的是一个更小号的玻璃罐,里头有前不久才晒好的桂花,赵悬往两碗藕粉里抖上一些,桂花藕粉就做好了。
路安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个桂花应该和藕粉一起冲泡才能最大激发香味,但他又看了赵悬一眼,选择没说。
两个人又坐回了厅子门前的台阶上,一人捧着一碗藕粉,默默吃着。
赵悬吃小点心时总喜欢坐在台阶上,这里可以照到太阳,又可以看见围墙外的青黛山色。她在这里吃冰棒,喝羊奶,一边慢慢嘬着手里的食物,一边看着远方景色。
于是路安也常常陪着她坐在这里。
赵悬和路安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精细加工的食物了,对于每一份来之不易的食物她都吃得很小心,藕粉浓稠甜香,她用舌头慢慢碾着,品尝得认真专注。
长久的一阵寂静后,路安突然说:“远哥说,明年春天将莲藕移植过来,等个一两年,我们就不用跑到那么远的溪尾村去采藕了。”
赵悬撇过头来,问:“他知道怎么移植啊?”
“不知道,但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也是哦,他们一家人挺厉害的,能种田会造东西的,花生酱还是小禾姐教我怎么做的呢,远哥要移植莲藕,说不定能成。”
“悬悬,你觉得远哥是好人吗?”
赵悬的注意力还在藕粉上,想也没想就答道:“是啊,怎么不是?!他还答应了他们明年晒的一缸酱油分我一半呢!”
路安不可思议地反问:“分你一半酱油就是好人了?!”
“嚯!现在这个世道还能分你一半酱油的人已经不是好人,是活菩萨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