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眼前变得一片鲜红,耳鸣戛然而止,四周沉入寂静,久珣变得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背部涌来的一阵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充斥在鼻腔中的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他真想立刻昏过去。
或者,直接死掉。
然而人类都能在残酷苛刻的自然法则中生存下来,又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只是取决于自身有没有勇气罢了。只是遗憾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那样勇敢,理智近乎失控的久珣忽然猛地迸发出一股怪力将佐胤推开,挣扎着爬起来一头栽倒滚下病床,红色的视野里只剩下医疗箱里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只要拿到那把刀痛苦就会被终结……但是……不行……那样做的话就……
心中两个不同意志还在互相对抗,久珣没能付诸行动意图就被识破,佐胤一脚将医疗箱踢飞,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接近箱子。随着背部皮肤被里面的东西撕裂一道豁口,皮肉下一团蠕动的毛绒状白色物体暴露于众人视线之中。在疼痛的驱使下久珣依然奋不顾身地想要扑向医疗箱,佐胤没辙,只得立刻将他拉回来并往他腹部送上一拳,久珣的身体顿时便瘫软了下来。
顺势抱住正在异变的久珣,佐胤凑近他耳边轻声笑道:“你就这点出息?”
这句充满讽刺和嘲笑的低语意外的让意识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兴许是身体疼得紧了所以久珣的脾气也变得暴躁,听到这句话胸中当即窜上一股无名怒火。说实话,就算撇开个人恩怨,久珣也不太喜欢佐胤这个自大的男人,更不想被他看笑话。
下意识地抱紧对方,顾不上面子那种无聊的东西,久珣将额头抵在佐胤的胸口上,咬紧了牙关双手死死拽住对方衣服。接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像个懦夫一样只会哀嚎哭泣,一味逃避,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虽然听起来有些幼稚。
久珣没有辜负对自己的期望,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抑制的低吟,他的身体忽然绷紧,拽着佐胤衣服的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背后两团白色物体在这一刻终于冲破皮肉的束缚伸展出来,雪白的羽毛即使被血水和粘稠的体/液弄得黏黏糊糊的,却依然白得圣洁无比。由于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泄了力的久珣便立刻昏厥过去。
“怎么会忽然就异变了?而且还这么不彻底。怎么看也就是个普通的天使罢了……”目睹了全程的男人长出一口气,疑惑不解地念叨着。一番思索无果后,他便上前给久珣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问题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
“也许是那瓶天使的血。”佐胤忽然回答道:“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天使就给他喝了一瓶血。”
“那也很奇怪,天使在人类的形态下,若喝了同类的血会立刻变成原本的模样,可你给他喝血也是一两天前的事情了吧。”
“这是你该去弄清楚的问题。”
撂下这句话,佐胤将久珣扔在病床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不算宽敞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投影仪在墙壁正中投下一片亮光,室内的光线随着影像的变化不断改变着颜色和明暗,昏暗的光芒映照在与会者的脸上,让他们本就刻板的表情变得越发僵硬。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会议室的左边席位上满满当当挤了二三十来人,而右边的席位上却只有寥寥数人。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天帝出现的事情。”坐在主持席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肃静的气氛。他说话有些吃力,但目光却炯炯有神。“找了二十年,这一天总算要到了,必须赶在天使前面控制住天帝,否则我们的发展将会遇到不必要的阻碍。根据5区的驻地长官许文钦的汇报,5区人类分部已经控制了天帝的后代。”
墙上的投影配合老者的话语投映出一张年轻面孔,右座上的一位年轻男子看到照片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没忍住火气一拳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纷纷向他侧目。
“这不可能的!久珣只是个普通人,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很清楚!他的父亲是天使,但是他的母亲是人类!”
“唐华宗大人,请您不要随意喧哗,有意见轮到您的时候再发表。”老者身旁的侍女提醒道。她扎着一个高位卷马尾,身着一袭暗紫色的古典侍女长裙,眼神凌厉地盯着被称作“唐华宗”的青年,并推了推和裙子一样古板的黑框眼镜。
华宗身旁的银色长发男子见状轻声笑了笑,拉拉他的衣角小声劝道:“你先别激动。”
“无妨,华宗还是第一次参加审判庭的高层会议吧。”老者并没有对华宗无礼的行为进行追究,而是乐呵呵地笑起来,“你也长大了呢,听说唐家的家主位置将由你来继承,想必这次是代替令尊出席会议吧。年轻人好啊,尤其是像你这样既聪明又敢于直言的年轻人,我们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
对方明摆着在帮忙打圆场,华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老实坐回椅子上,压低声音气鼓鼓地对银发男子抱怨说:“我看这老头想找天帝想疯了。”
“议会的老头再怎么糊涂,人类和天帝还是可以分清楚的。也许你那位朋友的母亲真的是天帝。”银发男子思忖道。
“怎么连你也……”
“你想想,天帝那么明显的目标,恶魔和天使一起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很有可能就是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混杂在人群中,并且连气息都隐藏掉了。”
“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银发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华宗便也作罢。
在他们小声交流的期间会议已经进入到了自由讨论阶段,左侧的议会成员很是积极,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对今后行动的看法,而右侧的几个人却只是偶尔交流两句,对此事似乎兴趣不大。
会议就这样在左侧成员的积极交流和右侧成员的缄默中结束,华宗憋了一肚子气从会议室快步冲出,一刻也不愿停留。而他身旁的那个银发男子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踱着缓慢的步子跟在他身后。虽然脸被军帽的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是唇角一直都勾着一抹浅笑,显然早已习惯。
“快点快点!”华宗在外边着急地冲银发男子招手。
“你不要这么急躁。”男子走到华宗身旁才开口说话,语调也是不紧不慢的,和满脸写着“愤怒”跟“不耐烦”的华宗形成鲜明的对比。“你也算是唐家的家主了,不要遇到一点事情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啊?你可说得简单。”华宗看起来有些憋屈,“这事可关乎我从小到大拜把子的兄弟生死,谁知道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会干出什么事情?”
“那么,你想跟议会为敌吗?”
“这……”
“所以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不如想想怎么做才能帮助你的朋友。”
“贵族特权!”华宗一拍脑袋便脱口而出,“我出面将他保护起来就行了吧。”
“刚刚受的气还不够吗?现在的贵族哪里还有特权?”银发男子头疼地叹了口气。
经过同伴提醒华宗也回想起父亲确实说过,在他们那辈年轻的时候右侧的贵族代表是满员的,而如今却只看到寥寥数人,他的同伴说得不无道理,华宗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那……怎么办啊?”华宗气恼地挠起了脑袋,只恨自己不够聪明,“我脑子又没你那么好使。”
“着急也没用,你先回家好好想想自己的立场,想清楚了就来我的庄园找我。”银发男子说完举止优雅地轻按帽檐致礼,随即踏着端庄的步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