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感受，除了担心母亲的安全、心疼她的遭遇以外，久珣对整件事情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没把母亲是天帝的事情告诉父亲，就是因为他相信她有自己的苦衷，即使是现在也依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

佐胤和母亲厮杀的时候他既帮不上忙也没有能力阻止任何一方，紧接着自己也变成了天使，一个又一个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还因此跟佐胤发了一通脾气。他恨自己太过弱小，改变不了现实，也没有能力应对突发状况，但现在他只想倾尽全力去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我们是家人，现在该谈的是如何解决当下的问题，而不是一味去指责谁。”

“……嗯。”张露擦擦湿润的眼角，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瞧瞧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自己儿子考虑得细致。”

“我相信爸爸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透过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琥珀色眼睛，张露能感受到久珣的真诚，失去的勇气正一点一点通过紧握的双手流回心中，驱散了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而一旁的扶灵见到这一幕，冷淡的眼神竟也变得温柔起来，就好像她苍白的灵魂忽然染上了人间的烟火色。只有佐胤，眼神依然锋利，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狼。

“那么现在，该我和你叙旧了吧，张雨歆。”佐胤出声打断了母子俩的交流。

此时张雨歆已不再畏惧，将视线挪回到佐胤身上，问：“你想知道什么？”

“呵，这个眼神。”佐胤忽然收敛起那副想“吃人”的神色，笑容里反而流露出对张露的欣赏，称赞道：“不愧是母子。”他没想到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张雨歆的眼神此刻变了，没有恐惧、不安或是焦虑，从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里，佐胤看到的是和羿久珣被自己用刀指着威胁时一样的眼神。佐胤对此十分满意，但也仅限于眼神而已。

“告诉我，是谁调换药剂让你变成天帝的？”佐胤用命令的口吻发问，表明没有任何拒绝余地。

“是我。”张雨歆果断答道。

然而扶灵的眼神却冷下来，即使眼睑半阖也难掩失望的神色。

“连挣扎都懒得了么？”佐胤笑道。

“要是没有线索你肯定也不会来找我吧。”

“毕竟能接触到药剂的人不多，想清楚点，真的是你吗？”

“是的。”张雨歆低下了头，一脸懊悔。

“怎么会……”久珣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母亲的回答意味着佐胤会杀死她，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个弱女子和自己这个派不上用场的人，只要佐胤愿意，根本就是单方面屠杀。即便如此，久珣也打算尽全力拦住佐胤，哪怕能让这两个女人逃跑也好。

“女人说谎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佐胤愉悦地笑起来，眼中却饱含杀意。

“确实是我！”

张雨歆提高了音量，她坚定地直视佐胤，希望对方能从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真诚，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这个谎言连你自己都信了吧。”佐胤对张雨歆的竭力证明不为所动，“我看过一些关于‘造物主’计划的资料，人体试验有可能造成受试者死亡，反对者的名单里有你的名字，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极端到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再者……”佐胤微微昂首，垂下眼睛俯视着张雨歆，仿佛已经洞穿一切。“就算你有这么极端，也不可能会在挤满了人的实验室里实施计划，一旦失控反而比你反对的人体试验造成的危害更大，被你杀死的那些同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久珣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颤抖，母亲的谎言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包庇那个陷害自己的人。

“说，是谁？”

佐胤的音色低沉下来，像是某种捕食者的警告，他似乎对于和女人玩猜谜游戏开始感到厌倦，手指已经将刀刃推出。扶灵见状把手伸向了衣服下摆中藏着的匕首，久珣则死死盯住佐胤的动作，随时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串铃声打破了焦灼的气氛，在佐胤的注视下，久珣小心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彭远鸣急促的声音。与此同时，楼道间也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听得出有一群人正直奔他们而来。

“久珣！快撤人！”彭远鸣焦急却又压着嗓子在电话里警告。

但是来不及了，那群人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房间门口，端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屋子里的四人。

可佐胤毕竟是佐胤，在那群人窜到房门前就已经拔刀转身冲向了门口，又在对方举枪的瞬间一脚踢在门上，随着“砰”的一声，门页合上并被佐胤落了锁。

“跳窗。”佐胤命令道。

跑到窗口向下望了一眼，久珣心里直犯难。这里是三楼，虽然窗外就是后山的山坡，落差却也至少有个五米左右，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跳下去很大几率会摔伤。自己都不能保证安全，更何况还有两个女人在。

情况紧急，佐胤直接冲向久珣一把将他抱起，随后从窗口纵身一跃安全落地。猝不及防的久珣双目紧闭死死抱住佐胤，失去重心时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个男人简直太乱来了。

此时扶灵也抱着母亲从楼上跳下，落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她背上那对雪白的翅膀让久珣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人一到齐，久珣又被佐胤抓住手腕飞快地拽进了树林里。他回望一眼身后的两个女人，母亲在扶灵的搀扶下倒也不算慢，于是便放开手脚跟紧了佐胤的步伐。

用以阻挡追兵的铁门三两下就被撞开来，那群装备精良的士兵一个接一个从窗户鱼贯而出，在一行人身后紧追不舍，却迟迟没有开枪。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加上晚秋时节天黑得早，树林里慢慢的越来越昏暗。再过不久夜晚便会降临，在这茂密的树丛中穿梭将变得更加困难。

下意识地偷偷观察佐胤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脸上还是那副镇定且自信的神色，久珣高估了自己，以为佐胤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也会和自己一样感到些许手足无措。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能他注定只能仰望着佐胤的背影，被这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久珣并不傻，佐胤对他显露出来的兴趣如此露骨，这个男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交易，为了达到目的也不必保护自己。他只需要拔出刀，把所有碍事的人全部杀光便可，然而他还是以这蹩脚的借口和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将自己耍得团团转。

难道就只能靠着佐胤那点暧昧的态度苟延残喘吗？

现在久珣才明白，或许在佐胤眼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