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通例行电话关注父亲的伤势，久珣刚挂断就看见言伊带着玛莎从走廊另一端走来，大概是想去客厅。外边天已经擦黑，红色火烧云低垂于地平线上，将天空也烤得暖烘烘的，但马上就会被冰凉的深蓝色吞噬。即使是白天较短的深秋，这个点时间也不早了。

不知言伊监的哪门子工，出去的时候干干净净回来也还是一尘不染，久珣不禁在想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监工”两字的意思。既然是庄园主，难免让人联想到园林和农田，久珣想当然的以为多少会沾点土。

“久珣，快来。”言伊挂着一脸清爽的笑容朝久珣勾了勾手指。

和平时过分温柔的“商业型”笑脸不同，久珣能感受到言伊愉快的情绪，他现在确实心情不错。所以他便听话地走了过去，兴许这个人开心的时候不会再那么坏心眼。

领着久珣走进客厅，言伊左右瞧了瞧，问：“华宗呢？”

“有事回去了。”久珣答道。

“这家伙，没有呆到约定的时间呢。”言伊取下帽子捏起一撮头发揉了揉，看起来有些许不满，随后又换上一脸愧疚的微笑对久珣说：“抱歉，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应该挺寂寞的吧。”

寂寞谈不上，倒不如说久珣现在更乐意一个人呆着，他便没有给出答复。而且面对言伊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打嘴仗没有任何意义。

言伊倒是没有介意久珣保持沉默，仿佛只要有人看着他表演就能乐在其中，自顾自的继续说：“难得出去一趟，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哦，一会厨师弄好了我们就开饭。”

“主人，我先告退了。”玛莎行了个礼走出客厅，识趣的给主人和客人留出充足的独处空间。

可偏偏久珣不愿意和言伊独处，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总觉得言伊想把他吃了，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明明跟佐胤一样难以揣测，但和佐胤呆在一起就不会总是提心吊胆，一定要描述大概是一时兴趣和蓄谋已久的区别。如果跟佐胤相处是平地上忽然多个坑，没反应过来就掉进去了，那言伊则刚好相反，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掉进坑，结果最后是被他推进去的。

“久珣还是这么谨慎呢。”言伊原本愉快的情绪此时蒙上了一层失落，明明是自身坏心眼弄得别人战战兢兢的，现在却像是被他人的冷酷无情伤到的受害者。

即便如此，久珣心中的罪恶感也油然而生，并非不吸取之前被愚弄的教训，而是言伊的“表演”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少，在面对他的时候情绪越来越真实，就像是在对他慢慢展现真实的自己。当然久珣也不确定自己的理解就是对的，言伊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或许他现在也还是在用演技牵着自己的鼻子跑。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感到轻松一点呢？”言伊站在久珣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头盯着他看，期待的神情逼迫久珣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

“你少捉弄我就行。”

深灰色的眼睛闻言微微张大，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下来久珣猝不及防地被言伊紧紧抱住，对方的脑袋抵在他肩头，嘴唇呼出的气息落在耳畔，和话语一起：“抱歉，因为太喜欢久珣了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被有力的臂膀抱住的瞬间只觉脑袋里边嗡嗡响，久珣完全听不进去言伊在说什么，而是怀疑他这样轻浮的举动是不是跟华宗学的。再说华宗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开心就扑人还是能够理解，可言伊平时都是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性格也相对稳重得多，但他这几天一直在动手动脚的，令久珣愈发困惑。当他冷静下来消化掉言伊的话语时，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对他说话这么肉麻的人。

“……别开玩笑了。”久珣开始手足无措却也强装镇定，万一他会错意，简直会尴尬到无法再面对言伊。

“不是玩笑，这是告白。”

轻柔的声音在久珣耳旁低声呢喃，言伊将他抱得更紧，索性把头也埋进了久珣的颈窝，温润的鼻息弄得皮肤痒痒的。久珣的身体因紧张而更加僵硬起来，他搭在言伊身上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颤抖，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要是女孩子告白他还能应付，无非就是先拒绝再态度诚恳地安抚几句，可是男人带来的精神和视觉冲击从各种意义上都太过强烈，他希望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你之前不是说想和我交朋友吗？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

“朋友？”短短两字却是既感到有趣又对此不屑的语气，短暂的停顿后言伊压低了声音，用同样的语气贴着久珣耳边继续说：“只当朋友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你还想怎……唔……”

因为太过震惊，喉头的低吟压抑成了喘息，久珣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他感觉到一个温暖湿润的物体从颈窝向上滑到了耳根下，留下一串潮湿的触感。这大胆的举动将久珣最后的冷静完全击溃，但倔强的自尊及时阻止了他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慌不择路地采取措施，而是无声地咬紧牙关，愈发收紧手指的力道用以缓解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你身上那股力量的气息实在令我无法抗拒，强大、震撼又如此美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言伊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贪婪地感受着久珣的气息。“那个猎人也想要占有你，但目的可没有我这么纯粹。”

“猎人？你是指佐胤吗？”久珣憋住了逐渐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应对，面前的银发男人比佐胤更加不好招惹。

“是的，就是那个傲慢的男人。久珣知道猎人是干什么的吗？”

没记错的话鹤梅跟久珣说过，他们那个基地是专门猎杀天使的地方，也就是说在里面工作的人就是言伊口中的猎人了。

“猎杀天使？”

“真聪明。”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地方，但言伊从来不吝啬对久珣的赞美，“而他就是最恶劣的那种，下手毫不留情，立于一众猎人的顶峰，刀下冤魂不计其数。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对你如此宽容和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