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桥上亮着斑斓的装饰灯,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发光的玩具桥横跨于广阔的河面上。四个城区与1区连接的桥梁似乎都像这样,长得差不太多,若不是桥头立着路牌,也许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出发地是哪个区域。
一觉醒来车也快驶过桥面,不远处就是熟悉的站口,每座桥在1区段末端都会有这样一座造型一模一样的收费站,看到它就知道旅程即将结束。
发现久珣醒了佐胤便挪开手侧脸看向窗外,也不知道途中睡没睡,久珣几乎从未见过他瞌睡的样子。
爬起来舒展僵硬的身体,车内空间相对于长了翅膀的久珣来说还是显得狭小,只能小幅度地活动四肢。当他有意识去控制翅膀时他能做得很好,却时常会忘记自己多了一双羽翼,于是不经意间,伸展的翅膀像弹簧一般弹出,拍在了佐胤脸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顿时将视线移回到他身上,冷淡的眉间浮现些许愠色,而当事人也愣住了。
“……抱歉。”
“回去跟你爸学学。”
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建议,只见佐胤不耐烦地说完又开始望着窗外神游。而洛伦佐目睹了经过却一副乐呵的样子,对他们两个说:“佐胤少爷对久珣少爷真是十分宽容呢。”
听到洛伦佐的评价久珣小心翼翼地偷瞄起佐胤,因为太过明目张胆地盯着,怕对方感觉到视线又得闹什么别扭。然而打量半天也实在是对他的“宽容”没有半分印象,佐胤的喜怒久珣至今未能搞懂,但意外的是这次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愁思。即使是这个强大又自恋的男人,却也终究逃不过身为普通人该有的情绪。
一直以来佐胤的目标都很明确,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找到天帝然后亲手杀死。可是事情半道出现了转折,于是他又立刻敏锐地转换目标,为了追寻和还原事实真相而不断战斗。久珣认为他是一个矛盾的存在,讨厌天使却不想妄杀,可是手上又确确实实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虽然那可能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说实话,这会久珣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其实心里从未真正讨厌过佐胤,他那毫不迷茫无所畏惧的韧性令人仰慕。二十多年始终坚持内心的信仰,并且不计得失的人实在太过稀少。
曾经久珣因为珍视之人的逝去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颠覆了他年幼时的信仰,那时的他以为承诺都是会兑现的,只要努力就能有回报。可命运无情地摧残了这一切,以至于他后来变得有些畏畏缩缩,不再愿意与他人构建起亲密的关系。久珣从一开始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而佐胤从未想过失败,所以他那自信又傲慢的眼神反而对久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能成为强者,一定不会被丧失感吞噬而迷失信念,久珣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坚信着。那样的佐胤对久珣来说是一个无比耀眼又触不可及的存在,对于可能要失去这样的佐胤久珣感到有些不舍……
当对方特意找到自己并告知不会再对他们母子产生威胁时,久珣心里竟然涌现出一丝欣喜,因为他曾经想过,若不是立场问题也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现在“愿望”终于实现,可佐胤却不再是原来的他,久珣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真心实意地接受这样的佐胤,而心绪改变的佐胤又是否会愿意继续接纳他。
在一堆自己都没有理解其中意味的杂念中车子到达了目的地,洛伦佐没有把久珣送去原来的公寓,而是直接到了彭远鸣的酒吧门口。
“特殊时期,还是有长辈照料会更好些。”洛伦佐交代道,俨然一副长辈对待孩子的模样。“这也是主人的吩咐,要尽量避免没有旁人的情况。作为主人的家仆我是赞同的,要考虑到主人的利益,但是作为长辈来说也不想给佐胤少爷添麻烦。”
“回去告诉他,想都别想。”佐胤说完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仿如加密通话一般,听得久珣一头雾水,只对那句唯一听懂的“尽量避免没有旁人”表示赞同。但是车走后,久珣又忽然发现后门前的街道在深夜里见不到半个人影,唯一称得上“旁人”的洛伦佐已经离开,让人有种言伊的精明是从他那儿继承来的错觉。
“进去吧,我已经把你送到了。”佐胤催促说。
但久珣没有挪步,先不说每次都是佐胤领着他走,从对方的话就能听出有些不对劲。
“你呢?”久珣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不得不问。
“我留下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眼皮不自觉地抽动一下,久珣嗅到了令他不安的信息。
“你要走吗?去哪?”
“不知道。”红色眼眸看向街道尽头的黑暗,仿佛去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头。“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再见吧。”
“不是……你跑到言伊的庄园去大闹一番,就是为了把我送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跑路?”一阵莫名的烦躁从心底涌起,久珣的语气也开始收不住火药味。纵观今天发生的一切,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仿佛像是在耍着他玩一样……是啊,他不是一直都在耍人,自己从始至终就是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为什么还会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怎么?你想挽留吗?”佐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对此不屑的嘲笑。
“请便吧,主,人。”久珣也毫不相让地回敬道。
会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称呼,是为了嘲讽佐胤总是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不断地纠缠他人,然后忽然撒手不管的恶劣行径。就像一时兴起养了宠物的人一样,不爱养了就扔了,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无论是自尊还是感情上久珣都无法接受。却不想佐胤对此竟毫无愧疚,反而愈发开心起来,挑起的眉毛令人更加火大,像是吵架占了上风而嘲笑对手无能狂怒的嚣张之人。
“失去了主人的庇护就想起自己是猎物了?”佐胤讥笑得越发过分起来,残酷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和动容,更像是在刻意激怒他人,“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三五天以后就会回来,至于是三天还是五天得看缘分。”他顿了顿,又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你不会以为,你要被我抛弃了吧?我不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