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活着。
在这个世界的阴影中,在杀与被杀的夹缝中,在苟延残喘的余生中——
活着。
即使没有理想,没有想守护的事物,没有未来。
也曾想过放弃,但是失败了。
当敌人的利刃落下时,恐惧驱使身体奋起反抗,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伤害另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而当敌人倒下时,他心中没有任何对生命逝去的惋惜,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既然不想死,那就逃跑吧。
不过是一个新人卒子,只要能躲过一段时间的追捕想必训练场也不会再管,毕竟费力不讨好。
可是这段时间以后呢?
一个没有信仰,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的孩子,终于在某一天蜷缩在狭小昏暗的房间角落里,开始构筑起自己的未来。
他会梦到什么呢?
可爱的动物、童话中的城堡、翩翩起舞的仙子、糖果屋?还是一箱积木、堆满房间的遥控玩具、画册、吃不完的美味零食?
不,这些都没有——地狱之外一片黑暗,无法想象。
他想活着,但是快要撑不下去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他不是那样的孩子,即使放声大哭,最后面对的还是禁闭室冰冷的灰色墙壁。而等到43这样的好人出现时,他已经不会哭了,心中牢记着教官教给他的在训练场的生存法则——不要向任何人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使是你信任的人。
在无尽的绝望之中,他又梦到了那双与曾经的自己相同的烟晶石色的双眼,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暗淡。
要是爸爸妈妈还活着就好了,都是那个天使的错!
愤怒像咆哮的风暴席卷了梦境,少年在微弱的光线中睁开眼,原本深红色的双眼此刻像被鲜血浸染过,猩红夺目。
他差点就忘了,在那个害他陷入痛苦的天使死去之前,自己绝不能死。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信仰。
“从今天起,你正式进入猎人小队服役,以后执行任务时行动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可以自由出入旧城区以外的地方。”
“我要当队长。”
“……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你觉得我不配?”
“你的实力我很清楚,但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的目的是亲手杀死天帝,跟你这种只会投机取巧的胆小鬼不一样,我必须变得更强。”
“呵,大言不惭。不过没问题,我会给你争取挑战机会,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
“帮我保护好鹤梅。”
从那以后一切都很顺利,他击退数名挑战者稳居队长之位,而他的养母被晋升为人类基地的最高统帅。
得到机会进入新城区,意味着他可以随时脱离恶魔势力远走高飞,但是……外面的世界虽然跟他在训练场听说的完全不同,却也一样危险肮脏,凶险异常,甚至会杀人于无形。
各路臭鱼烂虾狼虫虎豹换上精致的伪装混迹于人群里,这里同样充满了欺骗、虚伪、冷漠和背叛,但同时也有真诚、温暖、善意和正直,就如43那群人和张鹤梅那样的滥好人所拥有的品质一样,究其原因不是身处何地,而是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这些矛盾。
在训练场尚且难以支撑,杀死天帝以后,失去信仰的他又该如何在这样的世界立足?凝视着地狱边缘的深渊,他却步了,与其换个地方重新受苦,还不如继续当支配一切的国王,在自己的王国里呼风唤雨。
地狱并不单单意味着会遭受□□上的痛苦,还有无尽的精神折磨,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也看不到人生的意义,把人炼成一具活着的尸体。而他讨厌没有意义的事情,自己拼命厮杀付出那样承重的代价,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地狱。
即便如此,那时的他也认为杀死天帝以后自己依然会想活着,说不上为什么。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也许他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与新的信仰相遇。羿久珣让他觉醒了从未有过的欲望,不同于想要手刃敌人的仇恨,那是一种会让人感到快乐且有强烈满足感的欲望。
相对的,欲望和无所欲求的空虚也会带来痛苦,麻痹人的内心,产生自己没有价值,活着没有意义,不惧怕死亡的错觉。但若是摒弃所有痛苦扪心自问,既然已经诞生于世,谁又甘心毫无意义地死去?
至少,他不愿意。
因为命运已经向他证明,只要不停下前行的脚步,信仰就永远也不会熄灭。即使未来要承受粉身碎骨的痛苦,任何人、任何事也休想妨碍他开辟新的道路。
天使不行,恶魔也不行。失败不行,死亡也不行。
刀毫无征兆地舞动,与同样银白的剑刃激烈碰撞,手中传来清晰的震颤,那是决意与信念的铮鸣。
“……好险!”许文钦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接下攻击,神色倒未显得多慌乱,“亲爱的,偷袭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啊。”
“只要能杀了你们这群碍事的家伙,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明知许文钦早就做好迎战准备,不过是在惺惺作态,佐胤也懒得废话去拆穿他。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佐胤又察觉到另一个带着杀气的人在向这边迅速靠近,而身旁的盟友却没有要防备的意思,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打什么算盘,但至少能肯定还不需要自己出手。
深紫色的裙摆轻盈浮动,拥有深棕红色发丝的女仆从上方落下,手中小臂长的剑刃朝言伊精准刺去。却不想她与目标之间忽然窜出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如绸缎般柔软的发丝划过一道金色的弧光,下一秒剑刃就被一把短刀牢牢架住。
握住刀的少女眼神坚毅,冲深紫色女仆喝道:“休想伤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