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燕南策处理完事务,伊莉西亚的新房间已经被迅速整理好了,皇帝阴沉着脸,倒是没再去骚扰失明的可怜孩子,只是转手把勤勤恳恳训练的连曲扔出去干活了。
替换回了正在领队巡卫的陆剑屏。
陆剑屏和连曲交接完毕回来时,伊莉西亚早已睡下。即使隔着厚厚的军用防护材料,陆剑屏的精神力也能轻易探查到封闭房间里的每一处。在皇帝的默许下,近卫长将沉睡的皇储殿下纳入了自己精神力的保护领域中。
比起皇帝极具压迫的精神力,陆剑屏的精神力显得格外温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也许只在极偶尔的时刻,才能骤然惊觉其中暗藏的危机。
伊莉西亚在一片寂静中惊醒。
眼前依然是黑暗,但伊莉西亚莫名觉得室内仿佛被什么阴沉沉的浓雾笼罩着,飘渺无形,又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
带上枕下的匕首,伊莉西亚警惕的贴着墙根走到门后。太奇怪的感觉,自己像被什么包围住了,又探不到痕迹,只有如影随形的浓雾笼罩在黑暗的世界里。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伊莉西亚刚向前走了一步,一只冰凉的手就按住了她的肩。匕首被轻易卸下,近卫长的声音凉得也像夜里的雾:“殿下,现在是睡觉时间。”
伊莉西亚抬起头,向陆剑屏伸出手,触碰到他身上不带温度的纽扣,“房间里是你的精神力吗?陆近卫长。”
陆剑屏没有动,声音平稳:“是的,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他看着伊莉西亚垂下的眼睫,又补了一句,“我会控制好精神力,不会再打扰到殿下休息。”
伊莉西亚没有说话,失去了视力和精神力,无形的感觉就变得更为敏锐,她不太想再回到房间,近卫长的精神力有些恐怖。
沉默地站了两秒,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陆剑屏有些生疏地抱起伊莉西亚走进房间,端端正正平稳安放在床上,“我在这里看着殿下的话,就可以不用精神力。”
伊莉西亚试图拒绝:“我觉得以军舰的安全系统来说,我不需要额外的看护。”
陆剑屏站在墙角,收起精神力,“这是陛下的命令,您该休息了,殿下。”
伊莉西亚坐了半天,才倒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脸,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
陆剑屏其实很习惯在这样的夜晚值守,安静,沉寂,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必面对各色各样的眼神,借着窗边露出的一角夜色就能消磨过去。
视线转动,落在房间中央的床上,伊莉西亚蒙着脑袋,呼吸平稳,只有几缕长发垂落在被角外。
陆剑屏悄无声息走近,慢慢扯开被角,替伊莉西亚严严实实掖好,然后重新退回之前的角落。
他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关于这个,哥哥的孩子。
陆剑屏离开实验室时,不管是母亲,父亲,博士还是曾经的保姆阿姨等,通通都已消亡,唯一认识的人只剩高坐王位之上的那位暴君,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个同母异父的私生子弟弟的什么感激亲情,但少年时期的陆剑屏还是悄悄的,小心翼翼的把那一点无处安放的情感寄托在燕南策身上。
极少的时候,陆剑屏会突然想起,他还有个哥哥。当然,这个称呼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被皇帝听到了大概会当场暴怒将他斩于剑下。即使是想,他也很少会将“哥哥”这个身份安在皇帝身上,他是错误的产物,是皇帝仇人的血脉,他甘愿带着从一而终的愧疚向陛下俯首。
在很有限的时间里,保姆阿姨教他看故事本的时候,说起爱,说起友谊,说起家人,但陆剑屏还没来得及学会,就迅速地失去了短暂拥有过的一小点安宁时光。
陛下从不需要什么情感,而他本也不配为陛下的亲缘,只是在长久的迷茫里,陆剑屏站在燕南策身后时,那一小点自孩童时期起就无处安放的,大概是亲情还是什么的感情,被小心投落在暴君的身影里。
苦苦支撑他淌过十数年的杀戮血雨。
伊莉西亚背对着他,陆剑屏只能看见她露出的小半截侧脸,他不由得想起在皇宫时,伊莉西亚经常到处探索,穿着蓬蓬的花苞裙,让他莫名想起故事本里的插画。
那些故事里幸福的,快乐的小女孩也都是穿着这样蓬蓬的裙子,像花苞又像蛋糕,在家人的爱里长大。
但伊莉西亚不一样。
她更像一把剑,锋芒无匹,带着和陛下如出一辙的冷意与锐利。
陆剑屏看着她,有时想靠近却又手足无措。这是他这世上的第二个亲人,是陛下的孩子,他带着那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情感,愧意,渴求,却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想,也许他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故事本里的主角一样,拥有世上所有爱意。
......
伊莉西亚醒来时,陆剑屏已经离开了,在她洗漱时,皇帝的精神力悄然降临,重新盘踞整个房间,即使暂时无法动用精神力,伊莉西亚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道熟悉的,带着沉沉压迫性的气息。
皇帝没有出声,大概又在旁边不怀好意。伊莉西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推开盥洗室的门,走到桌前,上面放着她平时带着的冷兵器。
另一双手伸过来,自然顺畅地帮着伊莉西亚往袖口和腰带里塞短匕,还顺手替她扯了扯衣摆,拉平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