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厢在榻前守了许久,见阿玥眉头渐缓,鼻息平稳,才肯轻手轻脚掩上门离去。
正瞧见绿楚在剪整拾掇院中盆栽的落叶,忽抬头望,不觉已然深秋,秋末绿枝凋零,几瓣褐色暗黄的银杏被风吹得打残,好一番萧瑟之景。
数着日子,她与阿玥来长安城都有半载了,时过境迁,竟是这般迅速。
微叹,行过去问,“府君可在府内?”
绿楚闻声轻快应道,“爷出去了,不过特地嘱咐与娘子说,待会儿便回来。”
“娘子不在的时候爷几乎是不回府内,更别说要与人告知去向,娘子是有福之人。”
阮厢听着这话奇怪,脸霎时生红,“楚姐姐别胡说,你家府君有恩于阮厢,阮厢想有所答……”
绿楚看阮小娘子年纪尚小,不经逗趣儿,便继续裁剪枝叶,“您是不知晓,可绿楚看得明白,爷待你不一般。”
不一般?
是如崔裴那样吗?
她捻起一片落叶,偎在树下绿荫处细想了下。
崔裴温和体贴,事事能迁就,却也心窄自卑,从不与她说行商,谈及京城也只言之无物,除了他自个,其余男子皆是一肚子坏水。
而城南王……
高枝上摇摇晃晃的小花忽得吹落砸到她眉心处,掉近怀里,阮厢被驱走神思,娇指拾起,左右望了望,竟是不知为何发笑了起来。
绿楚在旁看着小娘子活泼可爱模样,凑过去玩味问道,“娘子是想到了何物?”
“可不是想到了爷?”
阮厢恼她嘴巴像个没开关的,脸颊遮羞艳晕,“绿姐姐再要打听,这会儿裁剪便是做到日落才休。”
“是然,那我便不与小娘子唠叨了。”说罢连忙寻盆栽去了。
阮厢静静看着满院子秋色发神,适才绿姐姐玩笑之言犹在耳里。
城南王……
清唇翕动,无声中她念了三字,随即无暇的小脸堆起缤纷春色,睫毛之下润如碧泉映月,笑意不显,少女怀春却是山花烂漫,一松一合竟是万千姿态。
城南王……
她看不透,此人外表一副纨绔浪荡子模样,与谁都能相交,喜色阴湿,直勾勾的双眸总不怀好意。
可相处下来又并非如此,与人实则淡水之交,举止惯会讨人心喜,可嘴巴却毒,恶语相向,似要把最锋利之词加诸他人。
再者……
那人的面容不自攀向她心头,这一想,又暗自嗤笑了起来。
城南王是要比崔裴俊俏许多,一个是纵马打花的多情儿郎,一个是梨园幽怨小生,一个长在撒野于广阔天地,一个固守一方稳稳求安。
这二人是相差极大。
若是问她谁最好,城南王胜半筹。
至于崔裴那负心汉,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
正当人傻笑幻想小人书二男竞斗情形,背后颈处忽得受了一拍,吓她哆嗦,生气跺脚,谁断了她的闲情逸致。
“谁人这般讨厌!”还未看清人便怒声道。
“你在此处暗自偷笑,莫不是又打了什么坏算盘?”李郢湛低头笑着双指敲她脑壳,看她没再继续为阿玥一事懊恼,便放下心来。
“原来是城南王。”她抬头仰望,连忙把思绪拢回去,假若无事。
“你侍女可好些了?”
“安然入睡。”她扶着树躯起身,脑壳被轻敲一处总是向她传递敏感,不知城南王为何要对她做这般动作,听阿玥说,抚摸脑袋,意味着宠溺。
城南王这是……
她虽对此人少些了偏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思此也需提心谨慎。
微微欠身,“屋内暗淡,阮厢在此等阿玥,估摸祁商快煎好药,我且去看看。”
说完欲走,被李郢湛拉住,“祁商会端过来,你便在此处守着。”
阮厢一想也是,可她总觉不好与城南王独处一方,“那我去瞧瞧阿玥醒来没有。”提起裾裙模样就像灵动的蝴蝶,迫不及待想要飞走。
“大夫说了,得是黄昏才能醒来。”他按压眉心,也一同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