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肩头上的伤,此时血已经染红她的衣袍,浅色的衣服上洇晕出血迹。
“你……”季泽州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先将一个小药丸塞到她嘴里,虞衍想看看是什么药,男人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道。
“好好吞下去,这是保险子!”
保险子常用于危及生命的重伤,止血止痛。
寅虎看虞衍肩膀上的伤不过是皮外伤,估计连金疮药都不一定用。
季泽州居然将用来保命的保险子给她吃,还是如此一个小伤。
虞衍也知道这药来之不易,压在舌下不敢吃。她嗯嗯两声,表示自己要说话。
季泽州松开她,等她发言。
“我这只是小伤,不用这样的药。”虞衍道。
“我知道。”季泽州有些烦躁地道,“我知道,但这还有止痛的功效。”
他是担心她怕痛。
虞衍意识到他的心思,咕咚一声将舌下的保险子吞了。
季泽州看她半晌,将目光挪开,又忍不住移过来,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将自己的衣摆割下一条,撇开脸,将手中的布条递给她。
虞衍疑惑,试探性地问:“割袍断义?”
“不是!”季泽州猛地回头,触及到虞衍清澈无辜的眼神,他胸中的怒火又蔫吧下去。
“你不包扎一下吗?还流着血呢。”他指了指她肩头的伤道。
他们别扭却意外融洽的掉马现场并未维持多久,卫家主见自己手里的王储已死,先机已经逝去,他拔出腰间佩剑,高举手臂,大声道:“季泽州,残害手足!妄图窃国!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今日我便代陛下惩治你这孽贼!”
他说着,身后的将士蠢蠢欲动,他们不管季泽州是不是什么不义之徒,他们只知道,只要杀了季泽州,冲进寝殿再杀了皇帝,他们今日便都是从龙之功!
禁卫逐渐被逼近寝殿外的空地上,他们有的身受重伤但仍然坚持到最后一刻。
季泽州知道自己武艺不高,在此时帮不上什么忙,他高声道:“你们说你们的名字,住址,只要我季泽州还活着,就会一直奉养你们亲人!”
众人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无人应答。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他胸膛被刺了两枪,鲜血咕咚咕咚地从那两个血洞中冒出,他身边的人没有扭头,高声道:“王齐!京城西街十六胡同!”
季泽州不知道是谁在喊,他高声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
这仿佛是一击强心剂,原本不断向后退的禁卫似乎抵住了猛烈地攻势。
又有一个人倒下,说话的人还是他身边的人
“齐力,长安人!家中有三个小妹,一位老母!”
“我晓得了!”季泽州重复一遍,用剑挡过漏进来的枪尖。
虞衍的身影如同鬼魅,她拾起地上不知谁的剑,随手一挥收割数条士兵的生命,只是这不再是刺杀,于虞衍而言这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屠杀。
她听见身旁的人报不知是谁的家庭情况。
家中有父母亲人,有兄弟姐妹,却死在这个胡说八道中就发起的战争里。
就这么杀到虞衍手腕没了力气,已经快要抬不起剑了,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不知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多久。
忽听远处传来高喊声。
“停下!停下!”
再看一群穿着儒袍的人乌泱泱地跑来。
明明最恪守礼数的他们急冲冲奔跑,连头上的纶巾都跑掉了,有人的发冠都跑散了,有的人衣服跑着跑着就散了,无人在意无人理会。
他们高呼:“停下!剑下留人!”
一个两个从身披铠甲的士兵中穿过,像是树林里冲过波涛,潮汐淹过礁石,一股势力从另一股势力的间隙中穿过。
最终汇聚在季泽州的面前,包围他保护他。
卫家主看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还拿着笔,就敢与刀剑面对面。那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面对刀剑只是来徒填刀下亡魂。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你们是谁?”
书生中有一个为首的人,他站在最前面,他抬高头,直视卫家主,朗声道:“卫家主贵人多忘事,我们就是这届秋闱的考生!”
季泽州有些惊讶,他看看天色,此时还不是考完的时候,他们直接出考场了吗?
为首的人继续道:“想必卫家主记忆也很深刻吧,你的儿子因科举舞弊被抓。现在还在大理寺关着呢!”
卫家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被揭破污点,他有些沉不住气,他用剑指着他,厉声道:“污蔑,那是季泽州对我的污蔑!你们这群读书人也被他迷了眼!小心我将你们一起砍了!”
那书生似乎还嫌卫家主的刀不够快,他往前又走了一步,他引颈受戮,抻长脖子,把自己脆弱的动脉露在外面。
“你砍!你今日砍我,只要我们这群人有一个活着,你放任自己儿子舞弊,为夺位不择手段的骂名就会千古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