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悠长的钟鸣声从殿内传出。
这是丧钟。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似是暂停键被按下。
王公公从寝殿内走出,他悲鸣:“陛下——”
“薨了……”
一切的争夺此刻都没了意义,众人齐齐下跪,穿盔甲的,穿布衣的,在这皇权的交叠时刻,统统都要跪下,等待最后的那几句话。
卫家主知道此时大势已去,全场下跪,只有他没有跪,他手提剑,看着王公公,一步一步往殿内走去。
虞衍跟着进去。
众人见他进去,面面相觑,停止打斗。
卫家主在殿内安排了内应,他要将那个内应带出来,说些利于他的话。
只是他进殿,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自己的人,他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殿内有床,床边跪着一排太医,床上是皇帝的尸体,尸体的胸口上被开了一个大洞,血锦被下透出,季泽州站在一旁。
“你在找他吗?”一道女声幽幽从背后传来,他猛地转身,看见长公主单手拖着一具尸体,将尸体甩到他面前。
“他意图刺杀陛下,已被我击杀。”
长公主,季泽州的养母。
不管她承不承认,他们在外人面前就是利益共同体。
卫家主不甘心,他用剑指着她,声音嘶哑:“凭什么,凭什么他出身低贱,你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我没有输!我还有军队!”他猛地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殿之中无人拦他,只叫他冲出殿外,于高处远远地看到狼烟四起,是又一支军队。
那只军队身披银甲,前方一排高头大马,后面是整齐划一的步伐。
先不说实力怎样,这是一支状态极佳,满编满员的军队。与如今东倒西歪,盔甲磨损,刀刃卷边的卫家军相比。
胜负只在一眼之中。
看着对方渐渐逼近,哐当一声,卫家军中有一个人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卫家主缓缓闭上双眼,知道,自己不用再挣扎了,士气已溃。
一个人放下武器,紧接着是呼啦呼啦一群人放下武器。
有时即使双方势力悬殊,只要士气不溃散,还有翻盘的可能。但如果士气都散了,那就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士兵将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稳还有什么战斗的可能?
成王败寇。
卫家主走出寝殿,站在空地上,面前是狼烟四起的兵马,他缓缓将剑架在脖子上,望着底下的人,他想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项羽,他不会苟活在季泽州的手底下。
忽然,卫家主只觉得胸腹一阵剧痛,他低头,看见一截带血的剑尖从他胸膛中冒出。
他缓缓转头,是个头发披散的中年书生,他手腕没有力气,用自己的胸膛顶着剑柄,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到这把剑上。
那书生双眼通红,眼中尽是恨意,他身子向后仰,再重重向前倒,将剑再一送!
噗嗤一声!
连剑柄都碰到他的后心。
已经到底了。
“我考了三次,每次都是差一点,每次都是!我的全家都因为我的科举之事东拼西跑,我的老父被卫家人打死在巷尾,京城上下无人敢为我伸张正义!”
“因为一个功名我们倾尽所有!但你们这些世家!你们这些世家轻轻松松就罔顾公平,蔑视法规,你们把人要逼死吗?!把我们逼死你能获得什么好处吗!”
卫家主看着面前的人,他好像见过他,又好像没见过,他嘴唇嗫嚅,说道:“你……”
“你……是谁……啊。”卫家主的瞳孔逐渐涣散,失去光泽。
季泽州出来,看见这一幕,他有点印象,那书生学识不算好,但确实如他所说,他的父亲与卫家奴仆发生口角,被打死。
这样的人在京城有很多不止他一个,只是无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书生听见了卫家主的话,愣住,然后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逐渐扩大,他的脊背一点一点笑直,笑声从胸腔里发出,他仰面大笑,头发披散。
众人在他的笑声里回过神,收起自己的武器。
战争已经结束了,就在这个城池中,一次权利的更迭已经产生。
一个大皇子,因为通敌,死在皇宫的宫道上,他的身上还穿着太监的衣服,血液已经干涸。
一个二皇子,因为大意,死在皇帝的寝殿外,他衣服凌乱,胸口大敞,衣角上是人的鲜血。
一个卫家主,因为舞弊,死在穷书生的手里,他身披盔甲,盔甲银亮,只是后心插着一把卷刃的长剑。
长公主走出寝殿,她手上拿着一份文书。
季泽州没有走进寝殿,他站在寝殿外的石阶上,等候皇帝的旨意。
“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长公主道。她侧身半步,示意季泽州往大殿里走。
季泽州扭头去找虞衍的身影,虞衍挥手示意他进去,他莫名有些不安,他用口型道:“等我。”看见虞衍点头,他才放心进去。